浴 变 (十二)
钓雪原创
(十二)
文/独钓寒江雪
“哆哆哆……”
从八楼下到一楼来的这一路,边怀乐一扫平常的惯有行路形式——风风火火的一路领先,相反还总落后于叶淮丹一个梯阶的距离,因此,她不得不比较深深的弯下腰去,以便够得着紧紧抓住前行者的手,而死死捏着叶淮丹手的这只手,也在打摆子(学名:疟疾)似的“哆哆哆”的直颤抖,很有点心思忐忑和低三下四相组合的复杂心态。
“突突突……”
素来就被身边人赞之曰:又淡定又泼辣的泰然女人边怀乐,这次却不但缩手缩脚的打哆嗦,就连心尖儿也时不时就比较激烈的“突突”那么几下。
“嗑嗑!”
叶淮丹手捏手的拄稳了边怀乐,双腿紧并膝头微曲,轻轻一蹦,“嗑嗑”两声,率先从稍高那么几公分的街沿上,下跳到稍低那么几公分的“文安路”正道上。
“叽里呱啦!”
叶淮丹以少有的洒脱动作,主动脱离和边怀乐紧捏一起的右手,还很是淑女的伸开左臂,把出门就挽吊在臂弯上的咖啡色小皮包,下脱至手腕儿的位置,低头在皮包里“叽里呱啦”的翻上翻下,翻腾了约摸半分钟。
“哗哗!”
叶淮丹最终从中翻出两枚面值一元,疑似铝合金的亮片片,摊在手心里“哗哗”的颠了几颠,簸了几簸,动作颇有点玩世不恭的心态流露。
“你簸的那是啥?硬币哇?”本来就比叶淮丹高出一头的边怀乐,还傻愣愣的站在街沿上面,低头看着“哗哗”作响的圆片片问道。
“晓得还问?乐姐,”叶淮丹几乎仰着脖子问边怀乐,“你还有一块的硬币没?凑来我们有用。”
“好像有,我这会儿又不买啥东西,咋‘凑来我们有用’呢?”边怀乐实实诚诚的回答说,“你要得了好多嘛?”
“哎呀,我还占你便宜吗?到时用的时候你就晓得了。我只有两块,”叶淮丹晃晃手上的两个硬币,与边怀乐商量道,“你看看我们能不能凑够十元。”
“呼、呼……”
边怀乐一抬腿的时候,下穿的那条麻黄色开司米直筒裤,上紧下渐宽的裤腿儿,忽扇得特有弹力的韵致,像两柱倒灌凉风的布制绿色风扇,在“呼呼”的呼扇着凉风习习。
“还差八块呀,硬币就肯定没那么多了,”边怀乐轻轻的向前迈出了两步半,就呼扇到了叶淮丹的眼前,然后向左后方微仰着曲线毕露的腰身,岔开两只还算白润的玉指,朝紧绷绷的腹股沟插了进去,经过这俩手指头与一片麻黄色织物的抠抠索索,便抠出一只旧得有些斑驳了的乌红人造革钱夹子,再从里面抠出四枚一元的硬币,满脸茫然的交给叶淮丹问,“就这了,只有四块,要吗?”
“哦,六块,”叶淮丹哪有不要的道理?连拿带抢的凑在一起,还貌似将就先用着的口气说,“从现在起,这东西咱俩要有备无患最好。”
“啥有备无患?”边怀乐越听越发懵的请教道,“硬币跟有备无患挨得着吗?”
“嗑嗑嗑……”
叶淮丹好像又在卖起关子来了,没有直接解答边怀乐的疑惑,而是以两人之间少有的独立动作,很利索的折身九十度左右,就直接朝“横三十四巷”的深处,“嗑嗑嗑”的疾蹿而去。
“跑你妈这么快干啥嘛,贼娃子撵你来了吗?”正当边怀乐的头、臂、腿同时抬起来,作追逐状的时候,才发现叶淮丹今晚穿的居然不是松糕鞋,而是一双正正经经的白凉皮高跟鞋,“我们要有备无患,你一个人跑那么快干啥?”
“你等着,就几分钟,”叶淮丹头也不回的朝后摇摇手扔下一句话,“我买个东西,马上就回来。”
“咔!咔!”
叶淮丹这句渐渐远去的提示声,把刚开步欲追逐之的边怀乐,“咔咔”置于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
边怀乐在这一时之间,竟然哑口了。
“咔、咔、咔……”
边怀乐“咔、咔”的重返一楼,脚步声就表明了心情的百无聊赖,直到斜倚在房东家小卖部柜台上的时候,眼珠子几乎都没怎么动一下,就那么一直死盯着叶淮丹背影离去的巷子深处。
“哗哗哗……”
卷帘门的卷起声响成一片。
“阿姨,这又咋的啦?”,似曾相闻又从容许多的嘈杂声,仿佛是一只无形的魔手,捏着她那本就忻长的脖子,将边怀乐的脑袋,轻轻的提拔出小卖部来,好探探又一阵“哗哗”声的究竟,一边看一边向她眼里的阿姨问道。
“巡查治安的走了呗,”小卖部的主人,也就是被边怀乐叫做阿姨的房东女儿,一点儿都不稀奇的说,“发廊又好开张了呗。”
一溜简易的滚轮荧光灯立着,一串朦胧的红蓝之光旋转着,竞相辉映闪闪烁烁,既有向横巷子深处延伸而去的,也有朝“文安路”路口方向延伸而去的。仅仅几眼的功夫,就把边怀乐给闪得晕头晕眼的了。
“都是老运动员了,”叶淮丹及时归位就忙释疑的说,“百炼成钢的主儿,出不了事的。”
“妈、妈,傲咭,傲咭。”小卖部的柜台下面,突然冒出一句稚声嫩气的惊呼声,还有一个胖乎乎的小身影,摇摇晃晃的直往房东女儿的怀里钻。
“哦,耗子呀?咱宝宝不怕不怕,啊!咱家还有老黄猫呢。”边怀乐这才看到,房东女儿抱起来的这个胖小子,个头和她儿子不差上下,肉的堆积度比她儿子密集多了,更瓷实多了。而且谁都看得出来,这小胖子连上学前班的年龄都还没到。
“喵——啃呲啃呲……”
高高的货柜架之顶端,卧着一只长得圆嘟嘟胖乎乎的大黄猫,正有滋有味的大啃偌大一块羊骨头,而对老鼠们肆无忌惮的上蹿下跳,和热热闹闹的窃窃私语,以及主人欲驱之逮鼠的指令,明摆着的全都充耳不闻,好像那块剩肉颇多的羊骨头,其味道和得来的路数,远比捉老鼠实惠和轻松多了。
“走吧,”叶淮丹手里捏着一把乱糟糟的什么东西,朝“文安路”路口方向歪歪头,“舒昇在椰子树下等我们了。”
“舒昇?”边怀乐一下子就想起来了,“舒昇就是你说做煤球的那个老板,是吧。”
“你对他的印象颇深嘛,还深得这么快,嗯,这是个很好的开始嘛,咹,好事,好事,嘻嘻嘻。拿去,一人一半,我就占你一块钱的便宜,”叶淮丹嗲声嗲气的领导语气,边怀乐听来颇为别扭,叶淮丹还一边开玩笑似的来了句说唱词:“跟着感觉走,请抓住书生的手。哈哈哈。”一边遮遮掩掩的往边怀乐手心里,塞了点貌似不宜暴露的神秘礼物,边怀乐的心里就更别扭了。
“你占我什么便宜?还一块钱的呐。”边怀乐的心思,一下子就抓住了她所关心的话题。
“别打开看啦,”叶淮丹眼疾手快的双手齐出,把边怀乐已经松开了一半的拳头,又重新的折叠起来,再死死的捂住,并且点化道,“找没人的地方再看啦,你又不是没用过。”
“快告诉我,到底是什么?”边怀乐把紧握的那只手,从叶淮丹的双掌中抽了出来,拳头依然攥着,好奇心促使她那几根蜷着的指头,轮番的拱来拱去,意图在于探讨捏着的内容究竟是啥,而且还很懂得起的把耳朵凑到老江湖嘴边,一连串的问道,“我还用过的?一块钱的东西?到底啥哟。”
“是呀,你儿子都那么大了,”叶淮丹咬着边怀乐的耳朵,神神秘秘的答道,“避孕套,你没见过没用过啊。嘻嘻嘻。”
“哦,”边怀乐并不多么惊奇的“哦”了一声,接着又说,“就这玩意儿啊,我还以为什么呢,整得神秘兮兮的。他爹走了这几年我就没用过。”
“那你就使劲儿嚷嚷呗,”叶淮丹调侃她说,“啊!大家快来看,我卖避孕套喽。”。
“去!少给老子来这一套,”边怀乐把手上的东西塞进屁股兜里,反过来调侃老江湖的话说,“假心假意的,嘁!”
“我又怎么假心假意的了?”叶淮丹扭过头,眼瞅着‘文安路’两侧那一串玻璃门的房间,嘴里在问边怀乐。
“我们那时候买这玩意儿,要尽量离家远一点,哪像你?大张旗鼓的在跟前买?”边怀乐的嘴在相斗,眼睛却跟着叶淮丹的眼光,飘向了玻璃门上的‘XX发廊,空调开放’字样,再延伸一点,就是玻璃门后面关着一屋子的朦胧红光,和一排排搔首弄姿的大腿娘们。
“你懂个屁呀,那里是最保密的的地方,”叶淮丹虽然边走边看,看着间或有几个清一色的松糕鞋鞋友,蹲在路边吞云吐雾的打情骂俏,可自辩的思路却一点儿都没受到影响,照常侃侃而谈的告知对方,“那儿有‘自动售套机’,投币的,藏在好大一丛杏子树的后面,谁也看不清里面有人。”
“哦,”边怀乐依然不怎么惊奇的说,“电视里看见过,县城里也有几台,可我没用过。”
“要是你觉得这一块钱吃了大亏,拿,退我九十九块就OK啦?”叶淮丹做出一副掏钱包的架势。
“哇塞,咋这么亮哟。”就十来分钟斗斗嘴子的那一点时间,二人就斗到‘文安路’路口,一直都是不怎么惊奇的边怀乐,此刻却理都没理叶淮丹的那些话,而是被一片亮色极高,瀑布般的橘黄色,以及环绕着瀑布而流淌的变幻色彩,给深深的吸引了,不禁大发起感叹来,“路灯都可以不要了。”
“这不?上午你看见的椰子树上缠水管子。”叶淮丹抓起边怀乐的手腕儿,在彩灯闪烁如水流动着的‘水管子’上拍了拍,这时才揭秘的说。
“哦,低压可塑霓虹灯,”边怀乐恍然大悟的说,“我们那儿过年过节的时候,大街上的树上,各单位的房子上,都有这玩意儿,就是这么密、这么亮,还这么大的一片彩灯还没看见过。”
“看吧,上面还有招牌咧。”叶淮丹头都没抬就告诉了边怀乐。
“知道,我看见了,”边怀乐顺着‘椰子树’上的霓虹灯流向看去,但见这两棵假造逼真的椰子树,两片水泥造就的树叶,作摇曳状的在空中黏在了一起,以此形成了一片偌大的平面,霓虹灯就势弯来曲去的做成两行卡通汉字,边怀乐一字一字的读给老江湖听,“上面是‘草原都市欢迎您!’下面是‘文安人民欢迎您!’”
“嘻嘻嘻,‘草原都市’跟‘椰子树’有屁的关系呀。”边怀乐当时就笑了。
“还有这边,比树上的字还大呐。”叶淮丹打坐在霓虹瀑布下的水磨石花台上,朝边怀乐招招手说。
“手足情深”,边怀乐稍稍把目光投远一点,就看见了这四个血红大字,两两相应的闪烁着,缠绵在一只手和一只脚的亲密画图中,共同竖立在霓虹瀑布的上方之一侧,再前行几步就到了叶淮丹的面前,紧接下面是三个光脚丫子的卡通造型,上面分别扭出“沐、足、城”,总共三个霓虹字儿,也绿光闪闪的映入了边怀乐眼帘……
“嘀——嘀——嘀——”
几声电子喇叭样的笛鸣声,听音量,应该属于小型车辆所发出来的,却端起轮船火车的鸣笛架势,“嘀——嘀——……一声长过一声。
“喂,丹丹呐,你终于回来了?”一辆半新不旧的‘草原羚羊’小皮卡,停在公共汽车站前面不远,一个脸小眼镜大的中等个儿,貌似文气十足的右手闲置于方向盘上,左臂伸出窗外举得老高,嬉皮笑脸的大声招呼道,“治队盼你都快盼瞎眼了呢。”
“舒昇,你就替你治哥吹吧,”叶淮丹拉着边怀乐,一起来的‘羚羊’面前,介绍说,“我的老姐妹了,边小乐。”
“你好!”,舒昇伸出半糙不糙的手,又半用力不用力的捏捏边怀乐之手,还算礼貌的笑着说,“听祝哥电话上说了,要我来接你们。”
“你好!早就听丹丹提起你了。”边怀乐,不,现在应该是边小乐,真诚而礼貌的回应道,“我是边小乐。”
“你把他吹得呜泱呜泱的,他咋不来接我们呢?”叶淮丹瘪瘪嘴,拉开后排坐的车门,招呼老姐妹边小乐:“乐姐,上车吧。”
“丹嫂子,你就装吧,”舒昇边松开刹车边数落道,“明知咱祝队再咋都要把正牌嫂子交办的任务完成好,才能放心的出来夜巡,你还装个啥?”
“一会儿‘治队’,一会儿‘祝哥们’,一会儿‘祝队’,一会儿‘丹嫂子’,一会儿‘正牌嫂子’,嗨!乱糟糟的。”边小乐(或边怀乐)静悄悄的想着,问出声的话只有一个问题:“丹丹,我们去哪里?”
“‘绿源宾馆’,咋,”舒昇在前排抢过话头,瞟瞟叶淮丹说,“这事嫂子没告诉你?”
“我早说了,你忘了还差不多,”叶淮丹并不在意有人叫她嫂子,没事儿似的拍拍边小乐的大腿提醒道,“好好想想吧,‘芸豆炖猪蹄’……”
“想起来了,她告诉我了,”叶淮丹刚提起这一点,边小乐就真的想起来了,瞅着舒昇的后脑勺证实道,“上午我们过这地方的时候,她说我睡着了。”
“祝队肯定快到了,‘芸豆炖猪蹄’管够,”舒昇有点讨好的说,“丹嫂子哎,是吧?”
“要我乐姐管够,光有‘芸豆炖猪蹄’是远远不够的,关键是还要……”叶淮丹与边小乐相视一笑,说一句留半句的说。
“关键要啥?”舒昇没等他丹嫂子说完,就猴急猴急的抢着问。
“酒,白干,知道不?”叶淮丹貌似自豪的夸赞道,“咱乐乐姐可是杯中高手,你要跟她干?你行吗,就你?”。
“嗨!是吗?乐姐。”舒昇推推眼镜,兴趣大起的嚷嚷道,“咱草原汉子就怕酒歌一曲之后没人接茬儿呢。”
“嗯嗯。”对于酒的自信心的把握,无论是边怀乐还是边小乐,都是自信满满的,所以,一说到这个问题她就没兴趣争论下去了,只是应付般的“嗯嗯”两声。
“咱们打赌,”叶淮丹惹事不嫌事大的加入争论,“我赌咱乐姐赢你俩,对吧,乐姐。”
“……”边小乐沉默了。
“乐姐,想什么呐?怕了?”叶淮丹用手肘捣捣她乐姐,低头细问。
“乐姐,别急啊,咱们不会紧逼着你喝的,尽量就行。”舒昇以为他乐姐真的胆怯了,于是,满含怜香惜玉的说,“女人嘛,咋能跟男人硬拼白酒呢?”
“……”
再次沉默了几秒钟,边怀乐干脆把目光转向窗外的光怪陆离,任草原加都市的混合风,吹拂着她的长发,任刺耳的打击乐声,敲击着周围的一切。
叶淮丹与舒昇哪里知道,他们乐姐此时的思绪,却已跳跃到了从前的一段亲历,默默沉进了对那件事的无尽回忆之中。
那是一件她一直都引以为傲引以为豪的事——宁愿不要好工种,也不屈从于权势的引诱……
“你厂长书记一肩挑又如何?你在厂里能一手遮天又如何?老娘就是不尿你这一壶!哈哈哈。”每每想到这件事,边怀乐总是心满意足的笑了,暗自得意的笑了,在这发自内心的大笑声中,无数次回味着这种近于高尚的自制能力,即便到了此时此刻,依然愿意默默的回忆……
【未完待续】
(本集字数:5182)
文章评论
蝶舞天涯
[ft=,2,]做沙发了,呵呵。祝独钓兄中秋快乐!全家幸福![em]e177[/em][em]e163[/em][/ft]
忧郁草
[ft=,2,]进展得似乎有点慢,呵呵!祝大哥节日快乐![em]e177[/em][/ft]
在水一方
[ft=,5,] 祝独钓中秋快乐,合家欢乐![/ft]
一帘秋.
[ft=,2,]曾经的傲骨恐怕也只能留在回忆中了,悲哀......[/ft] [ft=,2,]多么希望她能悬崖勒马呀,可老大你同意吗?[em]e146[/em][/ft]
想想
[em]e160[/em]一招一式,完全不用编电视剧本的了,给人编排就得了。很佩服你的想象力和语言功力,学习与欣赏哈。
卓敏
[ft=,2,]探望朋友,欣赏精彩小说。[em]e179[/em][/ft]
采铜于山
[B][ft=,5,楷体_gb2312]高尚的自制能力[/ft][/B]
雾
[ft=,2,]唉,这世道,像大黄猫一样,在其位不谋其政,大有人在,误国误民啊。[/ft]
素素
[em]e160[/em][ft=,2,]拜读![/f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