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钓寒江雪

    “啪！”      

以大胡子为明显特征的梅秋大哥，安排好两位主宾今晚下榻之处的标志，就是把一叠百元大钞“啪”的一声，拍按在众目睽睽的餐桌上。

“呲——”

梅大记者把钞票拍在桌上之后，并没有立刻撒开手去，而是很是潇洒的顺势轻轻一推，于是，具有旋转功能的火锅餐台，慢悠悠的运载着钞票，无言的转悠了两圈半。

“谁去后院？”眼看着自己的钞票，一次次从自己眼前徐徐溜过，而貌似没人搭理，所以，梅秋忍不住就开口询问了。

“我去，我去，这些跑腿儿的事情，当然就该我这个当小弟的去卖力了，谁叫你们不是大哥就是二哥呢？”好不容易等到这种一人独办的事要人做，舒昇就立时心里窃喜的连忙请缨道。

“唰！”

谁都看得出来，一晚上连话都很少搭得上腔，深受只身影单的独孤折磨之舒昇小弟，不免有些郁郁寡欢寡言少语，连他自己都觉得，在这成双成对的人事分配格局中，自己除了以海吃山喝为主要方式来打发时间以外，其它方面纯粹就是个多余的人了。不过此时的他，却有了一种时来运转的突兀感觉，于是，立马停止了只顾狼吞虎咽的不雅表现，迫不及待的一跃而起，喜笑颜开的折下腰身，“唰”声乐响的一把搂过这叠粉红色之真金白银，屁颠屁颠的率先蹿离了蹲位（这日本人也真是的，宴请客人的东道主，和欣然赴宴的宾客们，全都就地一跪的矮去半截，再一屁股坐在自己的脚后跟儿上，翻遍整个屋子，连一个正儿八经的座椅板凳都找不着，当然也就没了称作座位的基本条件了，晃眼看去，一屋子的坐姿模样，更像蹲了一屋拉屎的人。在下愚钝，实在找不出更贴切的词语或者字眼来描写之，抑或形容之，就只好将这种进餐的方位和位置摆布，实事求是的称之为“蹲位”了），舒昇就这样一边自告奋勇的大声嚷嚷，生怕旁人抢了头功似的，一边就着一双疑似新买的雪白丝袜，踏着还算锃光瓦亮的三合木地板，像一条滑体溜溜黏液糊糊的娃娃鱼（学名：大鲵），“跐溜”的一声，就急速绕过今晚的两位主宾——边小乐和叶淮丹两位小姐的身子，快速的一滑而过，等人家反应过来，他早经身形轻飘，直达外包厢的门口了。

“哈伊。”舒昇的行动速度之快，完全出乎于日本秀的意料之外，所以，她连任何简单的服务性动作，都来不及展现铺摆出来，就只好匆匆忙忙的先说出两个日本字眼。

“呲呲呲……”

还没等得及门口的国产日本秀抬起手来，原本是来专享日式服务的舒昇，此时却亟不可待的自力更生，双手齐动的左右一分，抢在日本秀的动作到位之前，就把这扇仿制日式的木格子门给滑将开去了，由此而造成的木木之间，相互磨蹭出来的响动，是一串轻微的“呲”声一路。

“躲夺，躲夺……”一看自己的服务程式尚不到位，日本秀便对舒昇一个劲儿的点头哈腰。

“嚓嚓嚓，咔咔，嚓嚓嚓，咔咔，嚓嚓嚓……

舒昇没空搭理日本秀的碎碎叨叨，只顾得急匆匆的趿拉上成色颇新的牛皮鞋，踢踏出一阵带点金属音质的乱七八糟，间杂有单脚起跳的蹦出两记‘咔咔’蹬鞋声，这才渐渐踩出了平稳步履的正常音律。

“她们咋把舒昇叫‘多铎’呢？”不知在哪出宫廷戏里见过‘多铎’的边怀乐，把请教的目光抛给了梅大记者，小声细细的侧头细聊道，“梅哥，‘多铎’不是清朝时候的一个大官吗？”

“看见没？咱们乐乐的知识面还是挺广的吧。”刚站起身来准备出走的梅秋大哥，见缝插针的褒扬着身边人。

“那是那是，咱们梅大记者在知识方面的是很识货的。哈哈哈。”祝逖治说这话的语气和表情有点不明不白，所以，边怀乐看不出也听不知是恭维还是调侃。

“不过，这位国产日本人说的‘躲夺’，和‘多铎’没啥关系，她们说的好像是一句日本客套语，具体是啥意思我也不知道，也懒得知道它，”梅秋也没空搭理祝逖治的调侃了，只知道弯下要去，胡须儿几乎贴在边怀乐的耳门子上说，完后又边起身边问服务生，“是不是这样？国产外宾们。”

“二位小姐请稍等，我去开好房就来接你们。”舒昇的声音从门外飘来。

“一说起开房这小子跑得倒挺快哈。”梅秋边抬起手腕看表边朝门口走着说，“时间不早了，我是得回家了，回去太晚不好。”

“干这些事他就是属兔的喽，跑得比兔子还快，梅大哥这会儿回家的速度也该像兔子吧。哈哈哈。”祝逖治顺口调侃道。

“没有你梅哥的爱家行为，你祝逖治这会儿还能在这儿潇洒？弟妹就放心你？”后一步出得门来的梅秋大哥站在门口，趁着等待日本秀系替他好鞋带的空隙，回头细声细气的拿祝逖治开了一把涮。

“真他妈的土包子，即便是兔子，也是土得掉渣的大麻兔。大哥，我没说你哈，梅哥，我说他，舒昇。”叶怀丹不屑一顾的瘪瘪嘴，眼瞅着舒昇离去的方向，嗲声嗲气的抢白道，“他妈的，哪有新买的皮鞋，刚一上脚就钉上响板的？他也不怕这地板对钢板，硬滑硬滑的崴了脚？也只有他才显摆得出来哟。嘁！”

“丹丹小姐，你也不怕你祝哥哥吃醋啊。把人家舒师傅的脚步听得这么入味，分解得这么透彻。呵呵。”梅大记者的强项就在于一心可以二用，还不露声色——眼睛不由自主的瞄向边小乐，嘴里还能心不在焉的敷衍其他人。

“哼！”祝逖治趁机赶紧将鼻头儿，扁平扁平的贴压在叶淮丹的脸上，瓮声瓮气的哼了一声。又回头假意吃醋状，貌似寻求支持的说，“梅哥，乐姐，你俩说她该不该吃着碗里的还盯着锅里的？”

“不该不该，有点不该，不过，你堂堂的祝队长守在身边，她都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关爱别的男人，这就是你管教不严惹的祸了，哈哈哈。我说得对吧？丹丹。”姐妹就是姐妹，边怀乐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会替同路人开脱的。

“听见没？听见没？连你乐姐都说你不该，你说咋办吧？”祝逖治提起五粮液酒的瓶子，对光照照发现还有几毫升液体，又摇出一点水声响起再问道。

“咋办？凉拌，咋办？我又不是你们城管队的人，凭啥要你来管教我？再说了，我倒想完全交给你来管上一辈子，可是你敢要吗？你有这屁眼儿吗？”叶淮丹噘噘嘴，狠狠的斜靠在祝逖治的怀里，不酸不甜的发腻道。

“嘿嘿嘿，那是那是，咱们丹丹是我的彩旗，哈哈哈。”祝逖治似笑非笑的恭维道。

“不过，乐姐的好意我还是深为感谢的。嘻嘻，来，乐姐，我敬你一杯，不跟他喝。”叶淮丹一边朝祝逖治使着满是妖狐的白眼，一边轻轻的夺着酒瓶说。

“我说小乐啊，这人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是吧？我们要是还在这儿扯不清的掺和在他俩中间，是不是太不懂事儿了？”大胡子梅秋站在门口，胳肢窝里夹着出门必带的小号皮包，还是一口永远改不了的疑似娘娘腔。

“要不我就到外面去等你们，等你们黏糊够了出来就同路走了。嘻嘻嘻”边怀乐的嘴里在说叶淮丹和祝逖治，眼睛却老是朝梅秋的大胡子上瞟。

“我觉得这个建议甚好甚好！嗬嗬嗬。”梅秋赞许边怀乐的声音，有点走调，嗬出来的声色质地更尖利了，胡须儿的抖动频率也更明显了。

“嘶——”边怀乐打了个寒颤。

“这大胡子的女人气起来了，比女人还女人。嘁！”边怀乐在心里耻笑道。

“梅哥哥，有话就明说，咱们之间还用得着文绉绉的云山雾罩吗？”老江湖叶淮丹貌似一眼看穿江湖事的说，“你不就是想马上把我小乐姐带走吗？都是认识已久的老中医了，何必还要开这样的偏方呢？我们懂得起的，去吧，去吧，可得抓紧时间哟，正牌嫂子还在家等着呢。嘻嘻嘻。”

“看见没？小乐，人家丹丹都代东道主下逐客令了，你我还赖在这儿干嘛呢？这不是自找没趣吗？走吧。”梅秋先朝边怀乐一个劲儿的直挤眼，后来又转移目标的宽慰着说，“你俩就放宽心吧，我就在外面陪小乐说说话，给你们腾地方。等你们的心气儿捋顺了，小乐也就回来了，保准完璧归赵。”

“我看也是，老在这儿干些给你们当电灯泡的事，不能说很没面子吧，总归是不好的，是吧，嘻嘻嘻，你们要抓紧时间哟。”边怀乐转瞬就找到了回击对方‘抓紧时间’的最佳切入点。

“丹丹，看见没？这就叫‘懂事’，知道吗？学着点，啊！”梅秋说着说着就闪到门的一侧，等候着已经起身的边怀乐出来，一步步走向自己。

“让他们在这里好好的捋顺吧，你回家吧，梅哥，我一个人就在这儿等他们就行。”边怀乐刚一跨进外包厢，还在等待国产日本秀给她系鞋袢儿的时候，就很是关心的提醒着她梅哥，该回家了。

“小乐，出去透透气吧，就当送哥送到大门口啦。”梅大记者指东打西的说，“我还有事想告诉你，走吧。”

“嗯。”边怀乐不显山不露水的按了按屁股兜，她知道，那里面原本只有不到三百元的现钞，现在却只凭刚才有梅哥相送，上趟厕所撒泡尿的短暂功夫，就如此轻松的增长成近五百元了，大有‘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感叹。于是，此时已是‘边小乐’的边怀乐，只是轻轻的‘嗯’一声，就很听话的跟在她梅哥屁股后面，一步步的走下楼梯，走出‘绿源’……

“美丽的夜色多么沉静，草原上只留下我的琴声……”

两个初次谋面的异乡异性人，刚刚大致肩并肩的行进在‘绿源宾馆’门梯上，边怀乐就听见一首悠扬婉转的《绿岛小夜曲》传来。

“喂，亲爱的，还没休息吗？”梅大记者从腰间取下摩托罗拉手机，放在耳边毕恭毕敬的问候道。

“梅先生在哪儿潇洒呀？”梅秋的电话声音不是很大也不很小，相距不过咫尺之间的边怀乐，是隐隐约约能听见的。

“这儿的女人问男人，说话咋都阴阳怪气的呢？”边怀乐在心里怪怪的说。

“不是向您汇报过了吗？明天去‘沙漠乐园’采访，他们请我们出来，最后敲定一下明天采访的程序和细节。”梅秋的嗓音比电话里的声音细柔得多。

“知道，嘻嘻嘻，”电话里嬉笑着说，“咱妈今晚回去了，我忙了这大一夜，洗衣服洗儿子，洗得我浑身是汗，儿子兴奋得很，一时半会还哄不睡，我连澡都不能洗，臭死了，你快点回来吧，反正时间不早了。”

“啪咔！”

边怀乐注意听着梅秋电话里的声音，一不留神把门梯的两步当成一步下了。

“哟哟哟。”梅秋自然而然的赶忙伸手拉稳身边人，情急之下，急他人所急的‘哟哟’声，也传进了电话里。

“秋，你咋啦？乱七八糟的。”电话里这话的语气，既像关爱有加，又像怀疑着什么似的说。

“哦，哦，”梅秋打了两个稍顿，旋即就计上心来的说，“今晚喝得有点高，他们还在楼上喝，我的规矩他们都知道，十二点以前，我肯定回家抱老婆，嗯唔，”梅秋说到这里，还结结实实的打了个酒嗝，这才继续接着说：“我已经出来了，马上就回来带我儿子。”

“给你说多少次了？少喝点，少喝点，你就是不听，小心啊，秋。”电话里又说。

“没事的，亲爱的，我挂了哈，一会儿就到。啵！”梅秋俨然有点醉醺醺的在手机上亲了一口，这才挂了电话。

“梅哥，谢谢你给我圆场。听他们说嫂子是大学生？”边怀乐满含谢意的说。

“谢什么哟，谢，咱们从现在起不就是好朋友了吗？走吧，陪我去小卖部买瓶‘二锅头’。”梅秋随手拉起边怀乐走到大门左边的小卖部。

“嫂子也喝白酒？”边怀乐第一次和一个还算陌生的男人，手牵手的漫步，居然只是稍微扭捏了一下，就大大方方的聊起家常来了。

“她？只喝兑可乐的干红酒，其他的连啤酒都不喝，哪有咱们的乐乐这么有豪气啊？”梅秋实事求是的恭维一句之后，又对小卖部里的一个小男孩说：“来瓶二两五装的‘二锅头’”……

“你还没喝够呀，上面的‘五粮液’都没喝完你就不喝了，还喝这？”边怀乐深感奇怪的再问。

“我也不喝。”梅秋淡然一笑的说。

“你俩都不喝，你还买来干啥呢？”边怀乐站在门柱下问道。

“回去有用。不说这个了，说我们自个儿的事吧。”梅秋摸着大胡子说。

“我们有啥事？那钱都用了，你没打车的钱了，是吗？那我

还你。”边怀乐把手伸向屁股兜，迟迟疑疑的说。

“说什么呢？乐，我是这种人吗？”大胡子细声细气的涨红脸辩解说。

“哦，对不起，我错怪梅哥了，”边怀乐微舒一口气的说，“那我们？”

“我明天出差了，大约要一个星期，一星期之后你一定要联系我，答应我好吗？我有礼物给你。”梅秋还是涨红着脸，双手执起边怀乐的双手说。

“嗯。”边怀乐懵懵懂懂的点头答应了。

……

新建的《塬尚草日报》社大楼，像一本翻开的巨书，顺后延伸下去的书梗处，就是梅大记者他们家所在的“书林小区”，梅秋住在三单元四楼。

“书林小区”远离大路，是临濛豪特市内较为安静的去处，很适合静心码字的工作。

“哗哗哗。”

梅秋来到家的楼下，并没有直接开门进楼，而是左看右看的侦查到，四周的确没有一个人影儿出现，这才狸猫似的轻蹿到树荫后面垃圾桶边，从皮包里掏出一个扁扁的“二锅头”，“哗哗哗”的旋开瓶盖。

“汩汩汩汩。”

梅秋倒立着酒瓶，一口气就把那二两五酒液，全都挪洒在自己的胸前脖子等部位，倒得滴酒不剩。

“嘭！”

满身酒气的梅秋，摇摇晃晃的把空酒瓶儿，扔进空空的垃圾桶里。

“老、老婆，我、我回来了。”酒气更浓的梅秋刚一进门，就有点歪来倒去的直嚷嚷。

“哇、哇、哇——”梅秋的嚷嚷声尚未停歇，屋子里有响起一个婴儿的大嗓门。

“你干嘛呀？我好不容易把儿子哄睡着，你就咋呼啥呀？儿子在婴儿车里，还不赶快抱起来？”热雾朦胧的卫生间猛然打开，里面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

“哦，我去，我去，我马上就去。”梅秋刚想坐沙发上歇歇，却在这个女人的声音引导到沙发右侧，顺手在那儿抱起哇哇大哭的娃娃。

“咚！”

梅秋这才有些软塌塌的坐在沙发上。

“噢、噢、噢，儿子乖，儿子不哭。”梅秋再怎么貌似很醉，也还知道抱着儿子直晃悠。

“哇哇哇哇。”儿子的哭声越来越烈。

“天呐，你赶快把宝宝放童车上，嘴巴离他远点，看你这身酒气哟，不把儿子薰哭才怪。”老婆从卫生间里伸出脑袋训教道。

“唧唧唧。”梅秋老婆交代完毕后，又安安心心的缩进卫生间里，继续往头上挤着“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哇哇哇，啊啊啊。”儿子的哭声有点惨烈了。

“天呐，你是咋哄儿子的？”梅秋老婆闭着眼睛，一边搓着头发，一边心疼不已的大喊道。

“哇啊，哇啊，哇啊——”儿子的哭声越来越大。

“咚咚咚……”

梅秋老婆不顾一切，顶着满头白花花的泡沫，一丝不挂的朝沙发跑去。

“你是不是他的爸爸哟。”梅秋老婆伸手想抱过儿子，很是生气的说。

“别介，别乱来，你是谁？咋把我儿子偷你这儿来？”梅秋似乎有点清醒了，问话也不那么结结巴巴了。

“死鬼，我是你老婆，这是你的家。”梅秋老婆哭笑不得的解释道。

“不要乱说，我可是有老婆的人了，我老婆又漂亮又年轻，哪像你这么老，头发都白了，”梅秋貌似对这送上门来的胴体，又是羞涩又害怕的不敢看，却低着头义正词严的说，“你赶紧穿好衣服走人，我就当今晚没这事，我老婆马上就回来了。”

“咚咚咚。”大概是儿子听到他们的争论，很是有趣，居然不哭了，梅秋老婆又跑回卫生间。

……

“哈哈哈哈，秋，你看我还白头发吗？还老吗？”梅秋老婆三下五去二的快速冲净自己，笑哈哈的奔到老公梅秋眼前，情意绵绵的问道，还旋转着赤条条的身子，摆出各种各样的放心造型……

【未完待续】

（本集字数：57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