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记:《东阳日报》7.1发《石头做的村庄》

个人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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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旭华老师!



原文: 
石头做的村庄


    □李晓春

 

    大巴车在过桥洞时,畏葸不前了。这个平时飞扬跋扈惯了的铁家伙,看来也怕被桥墩卡住,于是收敛起骄横,知难而退了。

 

    桥墩离目的地三单乡前田村还有两三里路。大巴车的退缩给了我一个舒缓进村的机会。穿行在宽敞的乡村大路上,绿阴深处,鸟鸣声声。灰灰的空中,有长脚的白色鸟掠过,是鹭鸶吧!我边走边看边听,宛若在静静地欣赏一场乡村音乐会的前奏曲。

 

    时值梅雨季。

 

    天上雨云密布,像浸透了水的海绵,只消稍微用点力,就会落下满地的雨来。三单是个山乡。大自然就在三单这块大画布上肆无忌惮地挥洒着绿色,这个天才的丹青高手,知道只有这浓得化不开的绿,才是三单最迷人韵味。

 

    山多自然地少。

 

    寸土寸金。前田人在有限的土地上,变着法子种植各类庄稼。他们种南瓜豆荚茄子青菜辣椒。现在,地里长得最欢的是齐人高的玉米。玉米还在成熟中,玉米棒上长着簇簇紫色的缨子,远远望去,一朵朵,像跳动着的火焰。

 

    我的目光在满天的绿意中游走。倏地,我的眼睛被一道奇特的风景钉牢了:一堵半人高、用石子垒成的田埂赫然出现在我的眼前。这堵石墙看上去很有些年月,石头上长着青苔,石缝间长着些不知名的花草。我估算了下,这堵墙大约由上万块大小不等的石头叠成。石头们相互搂抱着,挤压着,筑起了一道密实的墙,把整块地的泥土围住,不让这些不安分的泥土在雨水的怂恿下随意逃散。当我的目光从这道石头墙上移开,又被另一堵石头墙撞回,长的短的,高的低的,一堵、二堵、三堵……我心里头猛然一震:难道,这铺天盖地的绿色,这三单的春色,是靠这些不起眼的石头托举起来的吗?

 

    石头就这样在我的心里暗暗生下了根。

 

    我沿着那条叫白溪的堤坝走进村里。

 

    这几日多雨水,白溪自然比平常丰腴了许多。白哗哗的溪水,像一条巨蟒在溪道里左冲右突,溪水一浪高过一浪。它游得兴起,就一头撞向坚硬的溪坝,它可不情愿在这条固定的溪道上按部就班,它也向往着坝外自由自在的空间。一次,两次……它不停地撞击着,死命地想越过石坝,最后,它终于被驯服了。

 

    前田人用坚硬的石头筑起了两条牢固的溪坝,给这条奔放不羁的巨蟒套上了笼头。

 

    天开始落雨。我独自走过湿漉漉的石板桥,沿着逼仄的石头墙弄堂,悄悄地踅进了村庄的深处。雨意蒙蒙,石子路上映着湿湿的水光,弄堂里,天光灰色黯淡,泛着旧时光的色泽。

 

    前田村所有房子,除了新建的楼房,墙体大都用石头垒成。我沿着石头墙幽深的小弄堂,从一幢房子穿越到另一幢房子里,每一条弄堂都能抵达任何一幢老房子。这和当下社会独院独户自我封闭的建筑风格,形成鲜明的对比。

 

    老房子潮湿的阶沿码着整整齐齐的木柴堆,由此可以看出,这里大多数人家还在用锅灶生火做饭。一些墙壁上还挂着锄头之类的农具,在有些堆放杂物的屋里,我还看到了石磨、风车等几乎要从记忆中剥离出去的物具。在弄堂口,我还和坐在木凳上昏睡的老人邂逅,他们都向我露出慈善的微笑,这笑容让我情不自禁地想起奶奶,爷爷,想起那些离去的亲人们。这里的一草一木,昏暗略带霉味的气息,亲切而温馨——我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呀!

 

    雨渐渐大了起来,雨水从瓦檐间滴落下来,织成了一扇水晶般透亮的水帘子。我在一道石门坎上坐下来,把头和背靠在身后的墙上。墙上凸出的石头,硌着我的背,这时,在淅沥的雨声中,我仿佛听到有悠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把耳朵贴在墙上,原来是石头在跟我说话,它在向我讲述前田的村史,讲述前田的先人们怎样以它们为武器同恶劣的环境抗争。石头的声音很细微,却清晰地钻进我的耳内,撞击着我的耳膜,给了我一种无以言说的震撼。

 

    雨渐渐停了。我继续在错落有致宽宽窄窄的石路上前行。

 

    石头!除了石头还是石头!

 

    这些大大小小的石头,充填着前田村的角角落落。

 

    望着这些坚硬的石头,我陷入沉思:如果说前田村是个人,那么,石头就是前田的骨头。它们不仅是前田村古往今来存在的基石,更是该村历史的亲历者,这里的每一块石头,都渗透着前田曾经的苦难和疼痛,经历着前田由贫穷走向富裕、从衰败走向新生,经历着从过去走到现在,再走向未来。

 

    在离开前田的时候,我从地上捡拾起一块黝黑扁圆的小石子。在雨水的冲洗下,这块小石子闪着幽幽的冷光。小石子质感温润,纹理清晰。

 

    攥在手心,我感到有丝丝暖意从石心渗透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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