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斑在飞舞

           我并不喜欢冬天，熟悉我的人都知道。冬天却有我喜欢的两样宝贝，一是雪花，二是梅花。对于纷纷扬扬的雪花我并不期待，因为那景象对于锦官城只称得上是个传说。梅花却并不罕见，比如西一环路内侧的百花潭公园，东三环外的幸福梅林都是观赏梅花的上好去处。运气好的话，在街边小巷，偶尔还会遇见专卖梅花的花农骑着三轮车，车上插满精挑细选的大束梅花，梅香四溢。喜欢的话，尽可以带回家插在花瓶里，独享那份幽香熏染下的清静自在。而我，更喜欢去梅花生长的地方，看它们肆意怒放。
           入冬以来就一直惦记着百花潭公园里的梅花，正好今天学习的地方紧挨百花潭，走出诊室已快下午两点，本在十一点就咕咕叫的肚子到这时反倒像刚吃过饱饭，毫无食欲。本可以顺着一环路走进百花潭，想着刚刚坐了五六个小时的板凳，转身从十二桥路和琴台路慢悠悠地绕着去了百花潭。一路上我都在担心，我独为梅而来，要是梅花尚未开放，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寒风里张望该是何等落寞。于是，在十二桥逛了一趟红旗超市，买了三明治边吃边走，在琴台路逛了两家特色名族服饰店，尽可能慢地走着，总觉得慢一点，再慢一点，梅花就开了。
           梅花确实开了。绕着小路刚走到巴金的雕塑旁便闻到了淡淡的梅花香，我知道这一趟没有白来。小跑到梅林前，繁盛的梅花像爆米花儿一样挂满枝头，在似有还无的冬阳里灿灿地香黄。我讶异梅花林里只我一人，难道都不知道梅花开了吗？还是急匆匆的脚步本就无视这梅花林的存在？此刻，这梅林就独属我一人了么？对于这样的奢侈，我只想自私地拥入怀里，沉醉其中。
          我像个老大爷一样背着双手，踱着小步，在梅林里的小道上两步一抬头，三步一回首地来回转悠。碰到低矮的梅枝便顺手拉到鼻子前闻闻，再闻闻，然后拉到眼前看看，再看看。那味道完全盖住了身上的香水味，浓浓的，甜甜的，暖暖的，风来不散。我想，即使雨来也淡不了这梅香。那花朵儿有的裹得紧紧的，有的半开着，有的像刚刚睡醒的样子，慵懒地散放着。密密斜斜的花枝交错在一起，显得拥挤，仿佛一不留神就会被别的花儿占了位置。相较之下，在梅林里独自穿梭的我，倒显得有几分清寂，我却是乐在其中的。
          梅花林那头走来一位牵着小孩儿的老婆婆，不由得想起我的奶奶，一位92岁的老人。前几天听说我要回去，一直在火炉边坐到晚上九点直到我回家，在一旁静静地等我吃饱饭，然后慢腾腾地拉着我的手说话。虽然坐在火炉边，她的手还是冰凉的。因为耳朵不好使，我在她耳边大声说：“奶奶，你冷啊？早点去睡吧。”她说：我听说你要回来，多坐一会儿，不然早去睡了，人老了不中用，坐久了腰疼。”她滔滔不绝地说着，有家里的事儿，邻居的事儿，亲戚的事儿，还有我小时候的事儿。我很惊讶她把我已经忘了的事情记得那么清楚，她说：“你爷爷都过世二十三年了，那时候我一个人睡觉害怕，多亏你和小芬芬经常来陪我，现在我睡不着的时候经常想起你和小芬芬陪我睡觉的日子。那时候，小芬芬说我被窝暖和，每天很早就来睡。你爱去看录像，经常要我给你留门，还叫我不要熄灯，熄灯你害怕。”奶奶边说边笑，我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心痛和心酸。我和小芬芬早已长大成人，早早离开并有了自己的家，很少回去看望，即使回去了也很少静静地陪着说话。没想到，奶奶在无数个孤寂无眠的夜里想起我们，想起那段有我们陪伴的日子，对奶奶来说是温暖的日子，而我第二天又匆匆离去。回来后我一直很后悔，后悔那一晚没有陪奶奶一起睡。望着从面前经过的老婆婆，我在心里告诉自己，下次回去，一定陪奶奶睡一晚。
         时光匆匆过，我喜欢将自己看到的风景用相机记录下来，喜欢将自己想到和感受到的用键盘记录下来，等到老得哪儿也去不了的时候再坐着摇椅慢慢看。不知道那时候是会嘲笑自己的无聊与无趣？还是被自己感动？拿出随身携带的相机，将这片梅林以自己的角度定格为永恒。多年以后定会让我想起这个冬日的午后独自徘徊的梅花林，香远，宁静。
         走出梅花林，突然想去烫头发。今天，我不想和自己的意志抵抗，径直去了理发店 。躺着洗头时居然睡着了，我梦见自己的头发上开满了梅花，就像西藏上空的星星那般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