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

逃离了毕大娘，迎面来了一群男孩子。一共五个人。小的十来岁，只知道其中一对兄弟姓朱，住的挺远，只能算街坊，其他的就不认识了。一群人向山坡上走去。小姑娘无声的尾随其后，跟着他们一路前行。

坡上有三栋红砖小楼，楼高三层，还有一层地下室。地下室的一半在地面上，窗户矮矮的，紧贴着地面。刚好钻进一个人。

听大人们说，这几栋小楼是英国人盖的，当初是教会医院，解放了，英国人撤走了，小楼的门窗都上了锁，没人知道里面还有什么。

这群孩子就在楼下前前后后的转悠。在一栋小楼的后面，终于有了发现。地下室露在地面的窗户没了窗扇，人可以钻进地下室里去。孩子们一下兴奋起来，争先恐后地向下跳，小姑娘也小心翼翼地跳了下去。

地下室的光线很暗，里面没有多少东西，男孩子们像寻宝似的东翻翻西看看，大概也没找到什么好东西。

小姑娘的收获可不小。他发现一大摞厚厚的纸张。纸很厚，挺光滑。一面写满了字，另一面还是空白，正好可以写字、画画。

小姑娘还没上学，不识字，不知这纸上写的什么，也不会写字画画，她也没有笔。可她就是喜欢这些纸张，像得了宝贝一样高兴。男孩子们都围了上来，伸出手要分她的纸，小姑娘紧张地把纸抱在怀里不肯放松，谁也不给。大家很扫兴，要回家了。

走出地下室，对于男孩子们不成问题。双手扒住窗台，一窜一跳也就上去了。小姑娘不行，她还很矮小，站在下面，只能露出头在窗口，无论怎样努力，也跳不到窗台上来。男孩子们已经一个接一个的上去了，站成半个圈在外面看着她。只有他一个人还留在地窖里，呼吸着带有霉味的空气。

“把你的纸给我一点，我就拉你上来。”一个孩子说。小姑娘摇摇头。

“给我一半纸，我帮你上来。”另一个男孩也这样说。小姑娘坚决地摇着头，不做声。她太喜欢这些纸张了，如果不是今天偶然的发现，她不会得到这些宝贝的。她的思维还很简单，顾及不到很多。如果大孩子们都走了，只把她一个人留在这荒野的地窖里，后果会是怎样？她还不会想得更多。

外面的孩子都看着她，谁也不再说话了，气氛有些僵持。小姑娘也开始有些紧张了。可她仍然不说话。

终于有人打破了沉默，朱姓大哥说话了，很和气。朱姓大哥至少比她大十岁，也是个小男子汉了。圆脸，红脸堂。憨厚的嘴唇，一脸的厚道相。家里穷，十好几岁了也还没有上学。他说：“把手伸过来吧，我拉你上来。”小姑娘有些犹豫，“是不是也想分我的纸 ？”朱姓大哥猜到了她的心事，解释说：“我不要你的纸，你自己留着用吧，我帮你上来。”小姑娘把纸先放在窗台上，迟疑地举起了双臂，朱姓大哥连拖带抱地帮她爬出了地下室。

小姑娘看看周围的一圈人，有些难为情，回身小心地拿起窗台上的一摞纸，分出了一半，对大哥说：“给你吧！”大哥没有接纸，只是简单地说：“我不要。”转身和孩子们一起离开了小楼。

小姑娘随在大孩子们后面下了山坡。然后没敢走来时的路，（怕遇上毕姓大娘再挨一顿骂）绕道从西面的过道回了家。

小姑娘坐在炕上，看着眼前这摞纸，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一颗断了的葫芦苗，葬送了拣鸡蛋的意外喜悦；留在地下室爬不上来的尴尬，又冲淡了先前得到纸张的兴奋。现在她的心里，更多的是对朱姓大哥的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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