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昔——神医舅舅

个人日记

    我的诸多舅舅中,我最熟悉且常来常往来往的当属妈妈的堂兄——增禄舅舅。由于这个舅舅是家族里长房之子,故而他比我妈妈年长二十来岁。建国那年他已经五十多岁了。
    舅舅是远近闻名的老中医,专以治疗儿科病和妇科病最为拿手,尤其是妇女不孕症,吃他的汤药后一二年内就抱上了娃娃。他把脉特准,药方独特简单,还辅以针灸还有自制的秘方膏药,治疗一些疑难杂病。所以上门求医的人很多,方圆百里只要一提“刘豁牙子”没有不知道的!(注:“刘豁牙子”是舅舅的雅号,是因为他年轻时就失去两颗门牙,四五十岁就瘪着嘴说话而得名)解放前他自己当坐堂先生,解放初期,新民县成立人民医院,聘请他去中医科挑大梁,从而成为公职人员。
   
 这个舅舅经历很有些神奇。他没有上过医专,也没在哪个药店当过学徒,而是一次大病初愈后自学成才。说来还真是有些离奇让人难以置信呢!至今我还记得妈妈和我们讲过的舅舅如何走上行医之路的故事。
 
    还是在妈妈很小的时候,(上个世纪二十年代)在老家刘家窝铺。有一年舅舅得了病,好像是精神不太好,整天被关在屋里不许出门。有一天早上,家人给他端来一盆洗脸水,他弯腰望铜盆里一看,先是大喊一声:奶奶!然后就跪下来不住地磕头——他说他在铜盆里看到了他死去多年的奶奶的照片!起来后,就在屋子里指东指西,口中念念有词,打开所有的箱子柜子,说他能点石成金,家人都当他说的是疯话也不去理会。奇怪的是,从那时起,他不再疯疯癫癫,只潜心专研起医书,也鼓捣各种草药,还有针灸的银针。看到他安静下来,家人也乐得省心。随便他在屋子里到处摆满草药,需要什么也都满足他。
    有一天,村子里有一个中年妇女病得奄奄一息,快要咽气了,只好往外抬,出去就医,舅舅突然跑出去拦着说让他治治看,病家主人想,反正人已经不行了,就让他“死马当活马医”吧!于是任凭他用长长的银针扎穴位,捏着鼻子灌草药,竟然是起死回生了!自此舅舅开始他的悬壶济世的行医生涯。后来,竟然是名声大震,一传十十传百,多有“刘豁牙子是神医”的传闻!
    
    第一次看到舅舅时,我还没上学(五十年代初),妈妈抱着弟弟领着我,坐在那种带帆布篷的两轮马车去西大街舅舅家。那时新民街里好多院子都有一个很宽阔的大门洞,夏天,院子里的住户都在门洞里纳凉聊天。后来随着人口增多房子紧张,大门洞都改成住屋,只留下窄窄的过道供人们进出。
    记得那天我们进了舅舅家的大门洞,舅舅刚从医院下班回来,正在房前侍弄花草。妈妈连忙上前一步鞠躬,口称“老二哥好!”只听舅舅向着屋里喊道“姑奶奶来了!”于是便有人急匆匆地从屋里出来迎接。我躲在妈妈身后,看着矮个子的舅舅微微驼背的身子转过来了,很苍老的脸上,两只鹰凖般的眼睛如一道利剑射过来,很是吓了我一跳 ,心想舅舅怕是有六十岁了吧!妈妈拉我上前给舅舅行礼,给出来迎接的舅妈和两个表嫂问好。
    不知为什么,第一次见到舅舅,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敬畏,不敢直视他 。倒是妈妈向舅舅舅妈行过大礼后,就马上拿出十足的回娘家的派头,毫无拘谨的脱鞋上炕抱着弟弟坐下,我则靠在炕沿边低头站着不敢动。舅妈抱我上炕,我就偷偷地看着坐在太师椅上的舅舅。
    舅舅花白的头发,脸上很深的皱纹里藏着老年斑,松松下垂的两腮和眼袋,衬着说话时扁着的嘴巴一颤一颤,声音不高,却有震慑力。舅舅看人时眼光斜视好像一下子看到你心里,好怕人!妈妈说:那是给人看病时养成的习惯,手搭着脉,嘴说着病,眼睛盯着病人的脸。不用怕,其实他是个最善良的人!
    和舅舅相反,舅妈又瘦又高,稀薄的头发挽成拳头大小的发髻在脑后,显得十分干练。两只后放开的解放脚,灵巧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吩咐表嫂做饭,并亲自在炕桌上摆上茶水,吃食 ,接过弟弟哄着,边和妈妈亲热的唠嗑。
    两个表嫂,给妈妈问安后都很有规矩地退出去忙家务。大表嫂比妈妈年龄还大,二表嫂小妈妈一岁。 
    舅舅喊他的两个孙子过来,给姑奶奶行礼,让他们叫我姑姑,其实他的大孙子守政和我同岁,他不肯叫,我更是吓得直躲。

    从那次认亲以后,长大一些了,我不再惧怕舅舅,由于舅妈的可亲,表嫂的热情,我就常常自己去舅舅家。慢慢我了解舅舅好多事情。
    舅舅自行医后,救治病人无数。开始时十里八村的人都来找他,病重不能走的也来家接他,无论时间早晚;天气好坏;坐车步行;还是有钱无钱舅舅从不拒绝,后来搬到街里,乡下的人们有病照样还是来找他。舅舅家有好多草药,还有一个药碾子,是铁制的,扁扁如船型,二尺多长,“船舱”上宽下窄,一根铁棍穿过小铁轮子,碾药人两脚踩着铁棍子转动铁轮子将药碾碎。舅妈承担碾药和熬膏药的活计,每每舅舅开好了药方,甩给舅妈,简单吩咐几句,舅妈就迈开小脚颠颠地忙去了!先用小戥子称好了药,将需要碾的药放在药碾子里开始碾药。舅妈还能熬得一手好膏药,大家都夸赞舅妈熬的膏药不稀不稠,贴上舒服。舅妈总说那是舅舅的配方好。
    舅舅曾经历了两次丧子之痛。一个女儿早年夭折,他的大儿子(就是我的大表哥)也因病早逝,留下一个孙子名叫守信,还在上学。寡居的大表嫂一直和舅舅舅妈一起生活。大表哥的离去是舅舅永远的痛,他常常自言自语感叹:自刀削不了自把啊!我想他一定是指的是自己是医生,却治不好自己儿子的病。其实那时还真是有大夫不能给自己家人治病的说法,要请别的医生来治。“自刀削不了自把”好像是公认的事情。
    舅舅最小的儿子(我的二表哥)因特殊原因有相当长的时间不在家。有好几年舅舅一个人就负担家里八口人的生活。他在县医院的工资大约是八十多块,在那个年代还算相当高的。后来他的大孙子守信在银川医学院毕业,也分配到医院工作,继承了他爷爷的事业。守信从舅舅家接走了大表嫂一起生活,后来二表哥也回到家,负担一家人的生活,舅舅肩上的担子减轻了,可他也快七十岁了。

    舅舅家的客人很多,有的是慕名来求医问药,有的是来和他谈古论今。舅舅健谈,幽默,语言犀利,要是损起人来那也是嘴下无情。他讲起一段段古书,我就听得入迷。他最爱讲济公的故事,(他叫济公为济癫)他讲济公如何似痴若狂的模样;如何扶危济困,打抱不平;如何惩恶扬善;我还
特别愿意听舅舅讲济公如何给人看病的趣事,如何治那些疑难杂症。印象很深的是他讲的,有一个富家小姐腹痛不止,几近痛不欲生,济颠和尚大摇大摆进了闺房,只看小姐一眼,然后将破扇子往后脖子一插,就开始在自己的脖子,身上,还有脚丫瓣各处搓下汗泥,然后团成药丸状,吩咐小姐当场吞下,致使这位小姐恶心得呕出腹中虫子若干···结果当时病就好了,济癫则扬长而去!

    文化大革命席卷全国之时,我也成为知青大军的一员。下乡前夕,我去舅舅家告别,他很郑重地送给我两本书——一本频湖脉学,另一本是汤头歌。他说劳动之余自己学学,会有用的。可惜我真不是这块材料,一翻开医书就头脑发胀,一背汤头歌就糊涂,抄在本上也记不住,辜负了舅舅的一番苦心!回想起来,他对我一定特别失望。
    从小到大,每每有熟悉或不太熟悉的人,对我说起某个人的什么病是舅舅给治好的,我就感到为舅舅骄傲!我有一个同学的姐姐,结婚多年没有孩子,让我领着去舅舅家看病。吃了舅舅开的药方,第二年就生了个胖小子。每次她带着孩子出去碰到我,都不忘对孩子说:“就是她舅舅送你到妈妈这里来的!”孩子听得莫名其妙,我却是心里乐开了花!
     就在我颠沛流离到黑龙江偏僻的小村落,苦度生活的那些年里,舅舅舅妈先后离世!到了拨云见日那一刻,我回到故乡,再也见不到他们了。如今,我也是近七十岁的人了,忆起往事,有的也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忘却了,可是舅舅舅妈却是活在我的心灵深处,永难忘怀!

                                      写于2014年9月9日
    

文章评论

其实不古怪

从大姐的文章里我们看到了多么可敬可佩的舅舅、可亲可爱的舅妈啊!从你舅舅的身上我们还看到了祖国中医的博大精深。

好友

先报到,换个时间再来认真学习。问好!

春天

有些事边我都不知道。从没听说过。

丹青(息网)

要是您舅舅还在,我一定拜访!自从上次大病后,不知为何,每天春秋季节吹风下雨我都坐立不安,而且胸口闷痛,胡思乱想,让人手足无措!

老嘉巧

大姑,我奶奶带我去过一次刘守正的家!在沈阳铁西区!

清云飘飘

你舅自学成才很了不起!不少疑难杂症,如今的名专家无法拿下。少数为钱成白眼狼缺了医德。如果你舅在,多好!我请他来给我治剧痛。[em]e179[/em] [em]e183[/em] [em]e163[/em]

大智若愚(谢绝聊天)

老大姐如此文笔,何不往《江山文学网》和《故事会》投稿,玩呗。我经常投,已经发表六十来篇了。

荷叶

我最佩服自学成才的人!

老妖踏雪寻梅

一个活生生让人敬佩的神医跃然在文字中。神来,善往!

好友

极好的一篇回忆录,比较完整介绍了神医舅舅及其家人的故事,给读者留下深刻印象。时过境迁,亲情永存!辛苦了,侠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