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时,我们看到了什么?

文苑话语


 当我们阅读时,我们看到了什么?
(除了纸上的字)
我们在脑中描绘了怎样一幅画面?

图片
 
阅读这件事,是一种关于记忆的事。我们阅读时会沉浸其中,愈是沉浸其中,愈是难以在此时此刻用我们的分析思维解读令我们专注的阅读体验。因此,当我们讨论阅读体验时,其实是在讨论过往的阅读记忆。

而这种阅读记忆其实是一种虚假记忆。

「安娜·卡列尼娜」是个家喻户晓的名字,
《安娜·卡列尼娜》是课外必读十大名著之一。
但你想过这个问题没有——
安娜·卡列尼娜长什么样?

是这样?无名女郎版

图片

是这样?费雯·丽版 

图片

是这样?苏菲·玛索版
 
 
图片

是,这样?凯拉·奈特莉版 

图片 

如果我对你说:
“形容一下安娜·卡列尼娜。”
也许你会提到她的美丽;

如果你读得仔细,还会提到她“浓密的睫毛”、
她的身材,甚或她嘴唇上浅浅的绒毛……

可是,安娜·卡列尼娜到底长什么样?
有人会说“就像我认识她一样”。
但,你真的能描摹出一幅安娜的肖像吗? 

图片

这是警方根据托尔斯泰书中的文字描述,用面部合成软件绘制出的安娜·卡列尼娜的画像。这张警方的画影图形符合你心目中安娜的形象吗?

我们可以以此类推,想象一下
你看过的任何一本文学作品的男女主角——
你能清晰地描绘出他们的面貌吗?
... ...
 

当我们阅读一本文学著作时

我们看到了什么?
图片 
 

  • 托尔斯泰真的描绘出了安娜·卡列尼娜吗?梅尔维尔真的曾经精确地告诉了我们以实玛利长得什么样吗?《魔戒》里的咕噜又是怎么样一副面孔?

  • 书页上布满了支离破碎的形象——一只优雅的耳朵,一头凌乱的卷发,马马虎虎戴着的帽子——以及其他蛛丝马迹和视觉信号帮助我们创造出一个个人物形象。


 
但实际上,我们对一个文学人物的了解,与我们具象化一个文学形象有什么关系呢? 

图片

有一个人对这个问题产生了好奇
并由此问题出发扩展成了一本探索读者阅读心理的书:

图片
 
《当我们阅读时,我们看到了什么》
 
这个人就是彼得·门德尔桑德(Peter Mendelsund) 

图片

彼得·门德尔桑德是企鹅兰登书屋出版集团克诺夫出版社的艺术副总监和万神殿书局艺术总监。他的设计被《华尔街日报》形容是“当代小说封面中最具辨识度与代表性的设计”。
 
不会弹钢琴的设计师不是一个好作家 彼得·门德尔桑德做过多年钢琴演奏师,后陡然转行从事设计,为600多本书籍设计过封面,被誉为当下活跃着的最杰出的设计师之一,他的第一爱好是文学——他认为自己首先、最重要的身份是一位读者,并且坚持通读作品才能做出好设计。 

... ...
 

如果你对彼得·门德尔桑德这个名字还不熟悉的话

那你对下面这些封面应该并不陌生:

图片

杜拉斯《情人》 

图片

詹姆斯·乔伊斯《尤利西斯》 
 

作为一本书籍装帧设计师写的探索阅读现象的书,《当我们阅读时,我们看到了什么》是一部趣味盎然、图文并茂的著作,它本身就是概念设计的杰作,将作者所说的“阅读是富有创造力和视觉作用的”这一理念本身呈现在书页之上——有的整页布满文字,有的仅有一两行——同时结合了素描图、剪贴画、经典图书封面等,不一而足。 

文学人物的外貌描写只帮我们勾勒一些特征,特征之外的细节都靠读者自己去想象。在作者言简意赅、欲说还休的时候,才最能刺激我们的想象力。而人物的举止以及与他人之间的关联,才是最重要的东西。比如,安娜无可避免地被渥伦斯基吸引(从而觉得被自己的婚姻困缚),这要比她形态上的诸如“丰满”之类的特点更有意义。

当我们阅读时,我们很快从表象世界撤离,转而凝视内在。这不无矛盾——我们是向外看着我们捧着的书,而这书却像一面镜子,我们感觉仿佛正往里面看着什么。现实与“内在”世界既相邻又重合。书——就是现实世界与内在世界的交会处。

阅读不是顺序、线性的。我们会狼吞虎咽、不求甚解、超前阅读。我们阅读时会把视野中的词全数揽进,像大口喝水一样把它们吞咽下去。 在每个阅读行为发生的时刻,前后阅读产生的“意象”会前后叠加,过去、现在和将来交织在一起。每一处流畅的阅读间隙,都掺杂着对已读的记忆(过去),对“当下”所读的知觉体验(现在),以及对未读的预期(未来)。

图片 

当我们阅读时,我们是在演绎、表演一本书,并且我们参与这场表演。作为读者,我们既是指挥家也是管弦乐团,还兼任观众。
 
  
当我们阅读时,并不是在单纯地被动接收意象。读者会像游戏中的玩家一样,做出能动的选择——并参与共同创作。我们会在脑中把故事发生地放在自己熟悉的环境中,比如当你读约翰·克里斯朵夫、安娜·卡列尼娜、莫比·迪克的故事时,它们就仿佛发生在你长大的地方——你家的后院里或小区街道上。这就是说,我们用熟知的事物将书“殖民化”,把书中的人物放逐、调遣到自己更为熟悉的土地上。

图片 

我们是书的“殖民者” 
 
电影、电视会强有力地抑制读者对文本的自由想象。比起电影,小说更像是卡通或漫画。一方面漫画能教人怎样用寥寥数笔定义人物和物体;另一方面,漫画场景之间的方格,代表着漫画家省略了的内容,同时又让我们注意到创作者构思取景的能力。而在阅读小说时,这些场景(方格)会由读者自行串联起来,合成了一整篇说得通的故事。

作者写作时会简化,读者阅读时也会简化。大脑天生就是用来将事物简化、转化、象征化的(比如,我们都会用一个代号来称呼熟悉的人或事)。逼真感只是一种虚假的偶像,也是无法企及的目标,因此我们简化。但我们的简化并非粗暴无礼,而是这恰是我们理解世界的方式,是人都会这么做。

想象故事画面就是在简化。通过简化,我们创造了意义。

这种简化正是我们所看见的世界——它们即读者之所见,亦即读世界者之所见。

它们就是阅读的模样(如果阅读有模样的话)。
 ... ...
 

当我们阅读时,我们到底看到了什么?

这个问题有答案又没有答案;

这个答案存在于每个读者的想象里,

但没有人能清楚地写下来。  

阅读,就是这样一件神奇的事。门德尔桑德通过十九个短小精悍的章节,考量了阅读与时间、写作技艺、视觉敏感度、幻想、通感、信念等各种因素的联系,带我们进行了一场阅读的视觉之旅。而他最终想探索的,是人的想象力、人的意识。
 
图片

《当》这本书并不是一本狭义的研究阅读现象的书,它也是一本探索我们内心世界与外在世界关系的书。(你还记不记得,当你入迷地阅读一本书时,你会感觉到整个人既在这个世界又不在这个世界?“书——就是现实世界与内在世界的交会处。”)

... ...

当我们阅读这世界的时候
我们看到的是真实的世界
还是我们想象的世界?

当上帝写作世界这本书的时候
是否清晰地告诉了我们他笔下人与物的模样?
(请回想一下安娜的脸。)

「安娜·卡列尼娜」到底长什么样?

... ... 
 
 在此书内容结束之后,门德尔桑德特意又加了一页,上面的字是从《安娜·卡列尼娜》中引用的一段话 

图片

我想,这段话是对上述问题最好的回答。 

来源: 
| 有读荐书第 28 期 |


文章评论

夏虫语冰

阅读时的想象力揭示了我们的倾向性,因此阅读时我们看到的更可能是我们自己。狗狗。[em]e100[/em]

天羽

无论作者描摹多么细致入微,他都无法用文字在读者脑中呈现一副具象的素描图。因而读者才得以用能动性的想象,从阅读的线性时间、经验、信念、记忆等因素出发,与作者完成一次共同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