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苇渡江

《金石丛话》  施蛰存著  中华书局

这是本小册子，也是本老书，如今换个新包装，新鲜出炉，现炒热卖。施蛰存老先生曾有过《北山谈艺录》、《北山谈艺录续集》等谈评其个人收藏的碑帖和对碑帖之学的见解。老人似乎说他的房子有四个窗户，一个方向代表一类学问，大概碑帖这类东西的文章都是在朝北边的窗户下写出来的，因此叫“北山谈艺”。能想象，金石碑帖在施先生的学问里应该代表一类。

书的内容不大，但评述和讲解通俗易懂。非常明白晓畅地告诉了读者“金石之学”包含些什么东西。讲白了，传统的金石学是怎样发展演变过来的。特别是涉及金石学领域里边好多名词内涵的发展沿革讲得特别透彻，比如“碑”，老先生从石碑产生的初始形态开始，一直说到我们今天日常能看到和能了解到的石碑，这样就和我们头脑中的观念相衔接了。再如“帖”，这是个习书多年的人至今仍然混淆说不清的概念，老先生娓娓道来，不疾不徐。读完后，我们就会知道：哦，原来如此。

    国内出版物有个共性问题，所谓再版，多数不过是将原版重新排列一下，这个书也有问题，外观包装精美了，像个物件，但实质没啥变化，和我近20年前所读一模一样。有人说，那是老先生去世了，没法修订了。可以这样说，但里边配图怎么也得重新整理一下吧？老先生文字有的东西，不妨配个图，读者看着也舒服，图文互现是我们典籍大国的传统，今天做起来技术上也没啥问题，为啥不弄呢？一句话：出版界也浮躁。

《沈从文的后半生》 张新颖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沈从文这些年被炒得挺热，一个理由是当年差一点荣膺诺贝尔提名、甚至中奖。说来尴尬，沈先生去世后，有国外其研究者去驻当地的中国使馆（大使馆？领事馆？记不清了）问起是否真实，回答是，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个人。

留心沈从文是从十多年起，因我家人有从事服装设计，偶然看到本《中国古代服饰研究》，香港版的，印制精美，就买下来了，但至今年没读完。再以后曾读过《边城》和沈给他妻子的家信。从那时知道沈从文还是个“文艺范”。

我以为最值得研究的是沈从文1949年以后放弃文艺，改从文物研究，这样的心理历程很值得细细品咂，是什么原因叫他做出如此选择呢？《沈从文的后半生》虽然是张的作品，但作者却采取了一种叫沈从文直接说话的方式来进行解读。张在论及时代变化、交代背景的基础上，拿出《沈从文全集》里沈的原话，来阐明沈内心世界的变化。尽管沈选择文物研究这条路从最终看，于他个人是成功的，但仅就这件事情该怎么评判，作者并没直接回答。

书里好多细节揭开了我多年围绕沈从文产生的疑惑，比如沈从文和现在美国耶鲁大学的张充和（老太太至今仍健在，一百对岁了吧？曾和沈尹默学书法，是沈从文的妻妹）家关系，再比如文艺界如丁玲、范曾者与沈从文的恩怨，我以为这本书既然敢公开发行，那说的应该是真话，而且援引了沈从文的原文。那与沈先生有恩怨的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这对于解决某些类似文艺家的人品之谜，应该起到做用。

书的内容很丰富，写法也很吸引人，扉页上写着沈先生一段文字，原话说不上来了，大概意思是说： 有些人在特定的时代哄哄闹闹，抢了一时之风头，但时间是能溶蚀任何东西的，随着时间隙逝，等一切闹腾都归于平静后，你会发现，原来那些取悦一时的东西都没了。而真正让后人记得起的，在当时特定时代却是默默无闻的。这话好像是沈先生自己的谶言。

《故国人民有所思》、《忍不住的关怀》 陈徒手著 三联书店

    两本书出版先后记不清了，大体上是作者为了研究建国初期知识分子改造这一历史事实而出版了这两本书，先是那些大知识分子如俞平伯、马寅初、冯友兰、陈垣等人，再后来是名气略小的知识分子如张东荪、潘光旦、罗隆基等人。当时大的时代对知识分子进行思想改造而今已成为过去，也逐渐被现代人们忘记，但作者抽丝剥缕，从众多的历史记录中梳理出当时这些知识分子的外在行为和内心动态。作者的议论都是建立在资料所提供的依据基础上，很审慎，没有像章诒和港版《往事并不如烟》那种火爆气息，也难怪，好多东西都是不能心口一致地表达的。

针对两本书提供的历史背景，想起了以前读过类似的另两本书。一本是今年再版的《陈寅恪的最后二十年》（陆键东著，三联书店），是陆先生再版修订过的，这本书十多年前一出，引起出版界一种风潮，连书名的雷同。但真正值得留下来的却是这本，好就在书的内容，特别是陈寅恪已成热潮的当下，看看老先生建国后到底经历了什么，对于理解“独立思想、自由精神”的内涵是有用的。另一本是《心香泪酒祭吴宓》（张紫葛著）。张紫葛这人知道的人很少，印象中他是宋美龄的英文秘书，他怎么会写这样一本内容的书，有点想不起来了，读这个书是因为前本书里提及吴宓和陈寅恪的交往。吴宓的知识分子“呆”气很淋漓尽致，文革时怕红卫兵抄家抄走他早年的日记，于是把老日记藏起来。呆的是他把藏老日记的地点记在新写的日记里边，红卫兵来了抄家，很轻易地从新日记里找到了老日记的存放地点，这叫吴宓后悔不已。

今年还有本《吴宓与陈寅恪》，是吴宓的女儿写的，在读。

                                               2014年12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