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亭挂雨声 文/白音格力 一辈子听雨,或一辈子看雪,曾是我想到的最寂绝的事。 雪是可以看上一冬的,但雨对于北方来说,却是不多见。江南多雨,树苍绿,檐黛青,一场雨,连绵不绝,生着烟,生着寂寥,也生静静的念。 那样缠绵的雨,宜小窗开卷,字句生绿;宜瓷瓶插花,枝叶清逸;宜举伞缓行,听赏雨荷;宜一个人一盏茶,宜想一个云白花清的人。 听雨,檐下,林间,窗前,每一处都动人。檐下雨脚滴答,林间穿林打叶声,窗前梧桐三更雨,仿佛雨是从古诗里走来的韵脚,又仿佛某个人的心心念念。 过了冬,春到夏,一路节气如画。一幅幅,在纸上给它们起名字:惊雪,春水,听早蝉,山出云,小亭挂雨声。 一直盼望有机会在湖中的亭子里,听雨打在荷叶上,就那样清响曼妙,时光静谧。 荷叶青碧,挨挨挤挤,于亭边铺开,远处水面清幽。雨若音符,清圆可爱,溅上亭檐、水面、荷叶,溅得心曲忽然拨响。 先是淙淙满弦,两耳清越,好像一场初见,身体里哗然绽开的一曲;接着远处水雾扬纱,迷迷离离,近处水面滴答如珠,圆润耳语般,好像他走过来声音自上而下飘进身体里;再听,只剩下雨打荷叶声,若雨不大,一声一声,清而空灵,又染着无缚无系的畅快,是一种绝响,溅开珠玉。 那一时忽然清冽,仿佛爱过千山万水,回响于心的,不必一定是他的话语,单单是寂静的念,都是那样妙契的好。雨打荷叶,这一“打”,是任性,是自在,一叶荷,洗净了世界,长出一朵莲。 只在一小塘,边上一小亭里,远远地看过荷,听缥缈的雨弦。也许因为特意去,急切的心意看到的都是胜景。雨如线,声如珠,挂在小亭周围,像一道帘。 一路仿佛看见水波,因为雨。因为雨,小亭便染上水墨,荷叶净圆,偶有亭亭荷花,一枝出水,高洁方雅。人于亭中,亭挂雨声,仿佛时光滴答,映着水光,映着一圈圈涟漪白;仿佛有人,纤纤衣袖,素手调着弦,落下凡间的音。 苏州拙政园里有听雨轩。到中园东南,穿小院,近小池芭蕉,又清水一泓,自然少不了荷,无雨天于此,心头上都是雨打荷的声音。还有荷风四面亭,“春柳轻,夏荷艳,秋水明,冬山静”,这样的描述,亭已立于画中,四面水意,如来一场雨,荷风轻送,人站在那里,随便望一望,眼里便是那个人水样的身影。再静静发发呆,亭挂雨声,一帘之外,墨的氤氲,是那人一生的长衫,向你走来。 没有姜夔的闹红一舸,探不得荷丛深处,但有雨来,依然可拥有水佩风裳无数,翠叶吹凉,再看雨声处,嫣然摇动,冷香飞上诗句。 终于把亭借来,把雨邀来,把荷约来,为了一幅画,我在世间寻你,即使残荷也留得听雨声。雨声里,你唤着一个名字,涉一片水墨,澹澹地来了。 心中若有荷,每一念,清响不绝,繁密有致,不疾不徐,那么就开一枝菡萏,好似与一人幽清相见;心中若有亭,就挂一帘雨声,每一念,池荷为纸,菡萏为笔,画你的样子。 (图片来自网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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