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siakh骑士

 （序：连日来不分昼夜的忙碌，使身心疲惫至极……中午，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从城郊遥望远方的闹市，思绪总是不由自主思念起远离的朋友----人生里曾有多少不经意间的别离，悄然成为我们心灵永远的伤感和无奈…在手指滑过键盘之际，伴着热泪祝昔日的朋友在天堂里安详幸福……） 

    每年的三八节，在衷心祝愿普天下女士们节日快乐之际，骑士常常黯然想起自己一个多年前的朋友-------总编先生，一个年龄比我大一轮还多的忘年之交！如果还健在，今年正好就55岁了。八十年代初毕业的大学本科生，语言文学专业出身的科班编辑！ 

    骑士认识总编大人也有些年头了，说他是总编大人，是因为他是国家级重点刊物的总编，所以，其周边聚集了知识界众多的各路神仙！尤以科教文卫的人士居多。而骑士认识总编的过程也富有戏剧性，骑士精心撰写的一篇论文，到了他那一关时被拿下了。骑士不明就里，直接去找他询问缘由，结果话不投机的俩人差点吵起来！后来另一个副编过来解了围…骑士才弄清是因为学术观点不符合上面的要求（纯学术性的东西还往往要符合上面的精神或是意图，估计只有我们才有这样的中国特色）……不打不相识的典故就此在两位男士的生命里上演。 

    也是在认识总编的那年的三八节，骑士应约去找总编先生。他正在汗流浃背地清理居家，他那只胖乎乎的松狮，大名“Bara”（蒙古语“虎”的音译），也不亦乐乎地跟着主人来回跑进跑出。那只宠物狗其貌不扬，好处是从来不吠叫，即便是生人来访也不叫，一概虎头虎脑、憨态可掬地示好。仅此这点，就深受骑士欣赏。常言道，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狗，对此，骑士深有体会。 

    将我让到厨房就坐，总编开始清理客厅的竹木地板。我想帮忙，他不允许，说反而给他添乱，也就喝着他熬的奶茶（那种醇香的奶茶至今仍旧怀念），俩人海阔天空地闲聊起来。厨房里堆满了他从早市上采购回来的食品。看得出中午他要大显身手一番。 

    总编不仅相貌堂堂，伟岸英俊，且多才多艺，他边收拾家边给我展示自己的作品。包括许多日常用品，几乎都可以经他修理或改装后变得美轮美奂。但当他给我展示自己织了一半的毛衣时，还是把骑士吓了一跳！骑士也是学美术出身，对工艺之类的虽谈不上精辟，但对做工什么的还是能看出优劣的。总编的针线活儿的水平，能够使大多数女士汗颜，更不要说今天的年轻女孩儿们了！ 

    那天总编要留我小斟几杯，骑士谢绝了。一来那天的节日主角是其夫人，二来总编的嗜酒爱好，绝不仅仅是“小斟几杯”，小斟几杯只是序曲而已……

    诸位想必都知道已故的好莱坞巨星格里高利·派克，而骑士第一次见到他时就是这个感觉----格里高利·派克复活了！眼前的总编几乎完全就是格里高利的翻版！！！高大、英俊且为人厚道（为尊重过世的朋友，此处的插图则是格里高利本人的图片）…… 
    所以有时感觉世界上的人们总是轮流谢幕出场。毫无联系的地方，会出现如此一致的另一个版本，且无法解释或理解这种现象。 

    即便按现在的审美标准来看，总编先生也可以说是魅力非凡的美男酷型了。虽然身材高大，但整个线条匀称，年过四十的人居然毫无大腹便便那样的赘肉。而其年轻时的照片更是俊美。且声音雄浑有力，尤其是其生硬的汉语，听起来反而富有磁性感染力，使人能够感受到其耿直善良的天性。许多女士也坦诚其富有魔力的磁性嗓音，所以说，有时，一个人的嗓音往往有着他人不可比喻的独特魅力，更何况酷比派克的总编呢…总编先生大学毕业后，与另一所大学毕业的夫人结婚成家…… 

    其夫人虽然外表平平，但却出身极为显赫：清朝末代蒙古王爷的直系后代！再往上追溯，其血缘里还有大清皇室的血统！其亲戚几乎遍及自治区党政军领导部门！大凡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无论受过什么样的教育，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对家务不仅一窍不通，也不屑于去过问或是通窍。或许那是通过代代相传渗透到骨子里的秉性。这样就使得家务等所有内务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我们的总编身上…使其从一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慢慢在工作和内务中磨掉了一身的锐气和精气神…… 

    据说总编年轻时候几乎滴酒不沾，但现在的总编，客观地说，已经是标准的瘾君子或是酒仙了。顿顿不离酒不说，几乎每喝必醉！这样的家庭关系可想而知是什么样的。其两个美若天仙的女儿也对家务一概不闻不问…有时赶上总编外出或是醉酒了，家里的一切内务秩序就乱码了…… 

    可能是常年饮酒的关系，他的身材越来越消瘦。原本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也变得浑浊黯淡。他的朋友里，一大半全是奔着他的总编职能去的，一旦文章发表了，就几乎没了联系。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道义，在这些文人墨客里并不能体现出本应有的精髓…何况现在这样的功利主义至上的社会环境…… 

    骑士平日里与总编联系较少，一来自己事也多，二来也头疼于其饮酒成性。偶尔见了，总编必定要拉着骑士去酒馆。总编喝酒也没有什么讲究，甚至有时就在街道路旁就可以开喝。所以，其住家附近的男女老少，包括附近的超市、小贩等几乎都熟知这么一位酒仙。其中尤以孩子们都非常喜欢这位高个子的叔叔，想吃雪糕或是什么小吃的了，大着胆子一说，总编总是有求必应。甚至包括院子里的那些猫狗等宠物都喜欢他……

     坦率地讲，每次跟总编饮酒，准确一点来讲，是他一个人主喝，我只是配角而已。而每次跟总编喝酒的经历，对骑士是一种心灵的折磨……这种折磨，是源自骑士实在不忍心看着他那样糟蹋自己的身体。也曾多次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劝说…甚至有时骑士性起，拉下脸也指责过……但无奈一个高级知识分子又有什么道理不懂呢？所以收效甚微。 

    但总编始终认定骑士是其为数不多的真心朋友!有什么不开心的或是开心的，都愿意说给我听。而且，嗜酒的人，一旦开喝了，几乎很少吃菜。其夫人也为此头痛不已，按她的话讲，所有能够想到的方法都试遍了。有时好不容易戒了一段时间，但又很快反弹。而且来势更加汹涌澎湃！ 

   “A君，你要是有什么戒酒良方，一定要帮帮我！”有一次请他们二位吃饭时，其夫人对我说，“或者说你知道有什么戒酒所等等，那样就送他到那里戒一段时间，否则我俩都会死的……”那次的那句话，差点使骑士当场潸然泪下：为两个成天生活在不幸当中的朋友！总编出身名门的夫人，其实也是位心地善良的、甚至犹如童贞一样的人。按我的评价，这两位本身就都是拥有孩童般纯真心灵的人…从不知何为勾心斗角或是明争暗斗……

     尽管这样，但总编却从不对骑士诉说自己的苦闷。骑士也曾认真问过：为何要这样喝酒糟蹋身体？不能少喝一些吗？云云。但这些似乎根本不起作用。逼得急了，他像个孩子似的看着我说：“我就剩这点爱好了，不吸烟，不赌牌，也没有绯闻…”这话一点也不假，凭其正直善良的品行，还有伟岸英俊的体貌，他要是想来点绯闻什么的，投其所好的女士大有人在。所以骑士只好就此不忍心再问…… 

    也曾问过其夫人，他为何要这样喝？总该有原因的。“谁知道呢？他就是这样喝，他原先不是这样的…”骑士只好打住不再问。或许，他那位公主出身的夫人还生活在昔日想象中的帝国时代…对柴米油盐等俗事和人生冷暖毫无察觉…… 

    说来也怪，总编尽管这样贪杯，但却很少耽搁手头的工作，且文学和文字功底扎实，该修改稿件还是修改，该校稿还校稿。而且，为了能够不被夫人发现饮酒，他通常准备几个矿泉水的瓶子，将一瓶白酒分装到几个矿泉水瓶里，然后分别放在枕头旁，或是书架里，或是其它什么地方。这样，即便被收缴也总能在别处找着。甚至有时一个人半夜三点起，就在书房的床上开喝。到早晨去单位时，身上照例是酒精香水…… 

    由于常年这样饮酒，除了身体状况变差，而且，其名声也开始下滑。更多的人，尤其是那些想发表论文的人士，常常投其所好大摆宴席请他喝酒。这样次数多了，总编也只好下调论文的要求或是标准，违心地发表一些平淡无奇的文章。这正好给其左右的那些尽管衣冠楚楚，却人模狗样、尔虞我诈的同事留下了落井下石的借口和把柄。久而久之，这些开始恶性循环…使得他的情绪时常很坏…… 

    每次去他办公室看望他，常有其它科室的编辑什么的进进出出。有我认识的，我就打个招呼。但有时，虽然进来的是自己认识的，但因厌恶其尔虞我诈、落井下石的阴暗为人，骑士便不于理睬对方。过后总编就指责骑士是超级属牛的倔脾气…不给他面子什么的…骑士全当是他在唱歌吟诗，面带微笑洗耳恭听，从不跟他争辩。 

    秋雨绵绵的一个晚上，总编打来电话，说要我过去，问他在哪儿？他含糊不清地说了半天也说不清楚……后来他突然发火了，说他要是知道自己在哪儿，不就早知道回家的路了吗？之所以不知道才给我打电话…我只好问他旁边是否有别人，让别人接个电话告诉我地址。他说没有旁人，后来他拦住一个路人…我才得知是在赛马场附近。 

    我赶到那里，摸着黑来回找了好一会儿，才在路边的大树下找到浑身泥泞的他，旁边是摔坏的自行车，还有一瓶所剩无几的酒。那时雨突然又下大了，我只好在树下扶着他避雨。问他怎么在这里时，他说一帮朋友…为庆贺文章发表聚在一起喝酒…后来散场后…他骑上自行车回家…走一会儿感觉很困，就又买了瓶酒在树下喝酒…问其那帮朋友为何不送他回家，他说一开始都说要送…等出来了，赶上下雨…一会儿就剩他一个人了…… 

    雨越来越大，很快他浑身湿透了，我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他身上，因为他身材高大无法穿我的衣服。他突然开始呕吐，昏天暗地地吐了个精光后，浑身发抖。我紧紧抱住他，他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诉说自己这些年的失望和烦心事…说到后来，这个一米八九的大汉突然哭了…嚎啕大哭中痛骂那些平日伪善的同事和领导…还有那些找其投稿的功利朋友……    

    雨停后，我决定带他就近去一个朋友开设的诊所。因为我俩几乎都感冒了。分别给家里和他的夫人打了电话，表明我俩还健在…好在朋友那里有其自己使用的淋浴设备，我便给其仔细冲洗了酒气冲天的身体，换上让朋友从隔壁买来的新内衣内裤…那时，他可能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安静得像个大孩子一样任人摆布…… 

    次日，又在诊所里输了半天液体。我让自己公司的经理买了一辆崭新的永久牌自行车及一套大号的衣物和新皮鞋送过来。尽管他勤奋也爱清洁，但无奈常常喝酒使他的穿戴总是看了让人心酸…编辑部那帮女士更是为此对其夫人大为不满：这样一位相貌堂堂的美男子居然穿戴如此不讲究！ 

    下午我将他从头到脚打扮一新，或许是身材高大的男士穿什么都显型，感觉很棒，然后连人带车地完璧归赵-----送其回家。他的朋友里，包括同事里，几乎没有几个人敢送他回家，其夫人会劈头盖脸地骂个狗血喷头！唯独骑士每次送其回家时，其夫人从不责骂不说，还一个劲地对我表示歉意和感谢，那一刻，贵族出身的她那种大家闺秀的修养重新复活…… 

    那次的经历对其刺激很大，或许他对自己的所谓朋友、还有那些同事有了新的认识……
    过后，他很长时间不再饮酒，夫人也欢天喜地地来电致谢。只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几个月，又是峰回路转，照喝不误了。而我那时天南海北地忙于旅游和做生意，偶尔通个电话什么的，一时，竟很长时间彼此没了联系…… 

    等到再见到时，他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那已经是几年后的初春了。沙尘肆虐的一天下午，他的夫人打来电话，告诉我他身体很不好…住院了……下午我忙完学校的事，赶到医院时已经是傍晚了。高干病房里的他正在酣睡输液，陪伴其左右的是女儿和夫人。在走廊里，其夫人话没说几句就抱着我哭了…断断续续中…我得知他已经是肝癌晚期…且毫无回天之术了…问其没有去北京等大医院复查吗？她说包括上海在内的大医院的专家都看过了…结果都一样…… 

    我来到他的病床前，握住他骨瘦如柴的手，话还没有说就双眼一阵发热：哦，我的朋友，曾几何时，那个伟岸英俊的总编成了眼前这个双眼深陷、病入膏肓的病人了？热泪，顺着面颊悄然滚下…… 

    他看到我，那双饱经生活沧桑的眼睛，曾经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里露出很久以前那种熟悉的高兴神采，干涩的嘴唇蠕动着…要夫人带孩子先出去吃饭…自己要和我待一会儿…夫人便过来给他喂了点水，就和女儿出去了。 

    他伸出骨瘦如磷的大手，握住我的手…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或者说不知该从哪里说起…末了，却看着我先流泪了：“…A君，谢谢你能来看我，也感谢你走进我的生命…人生一世…有这样几个朋友足矣…”我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只好俯下身…握着他的手…伴着热泪默默地倾听他倾吐心声…… 

    他说自己已经知道不久于人世…唯独的一个遗憾是孩子们还都没有成家…而最不放心的就是其夫人，不仅不善于持家…对人情世故更是比他还外行……所以，待他走后…如有心地善良正直的男士…且能够包容她那些贵族秉性的…就热心给介绍一下……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这次的见面竟成了我们的生死离别！第二天，正好是三八妇女节。早晨七点，噩耗传来…饱受病魔折磨的他终于解脱了：带着对家人和朋友的无限眷恋，悄然离开了这个世界！那一年的三八节，对于这个家庭来讲，则是最为悲哀的一天了！同样难过的还有骑士，所有过去在一起的那些往事历历在目，使心如刀绞一样疼痛……   

    后来，过了一年，他的夫人带着两个女儿远赴日本，去投奔在异国他乡的亲戚了。骑士原先也知道，在那里，其夫人的直系亲属也有很大的势力…所以，心里也频感欣慰！ 

    两个男人之间的故事虽然结束了，但对彼此的思念却永远珍藏在心灵深处。就像他生前最爱唱的那首歌曲----本文的背景音乐《我的故乡》那样，所有的音容笑貌尽在旋律之中！ 

    友善、正直的朋友总是少而又少，伪善、虚伪的朋友却多不胜数！真正的朋友永远是可遇不可求的，遇上了，那就是上苍送给我们的最为珍贵的生命礼物！ 

    也记不清是在哪本书里读到的：“有时，好的男人是需要女人用心去爱和呵护的！” 

    骑士从不提倡男尊女卑，也极度反感那样的男士！想说的是，在三八节这个妇女的节日到来之时，祝愿所有的女士合家幸福美满，也真心祝愿女士们去关爱自己身边最近最亲的那个人，男人不仅仅有伟岸的一面，也有脆弱的另一面，而那一面，恰好是需要女士们去关注和疼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