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siakh骑士

    2012-1-1，新年第一天，大街小巷似乎一下安静了下来，出去走走，满地尽是烟花爆竹的纸屑和燃烧痕迹，空气中到处弥漫着刺鼻的烟味儿……

    早晨醒来，自己给自己说新年的第一天一定要写一些什么，却一时没了思路，但又不甘心第一天就这样无所事事…一天下来，也几乎都是在家休息了……晚上，自己独自一人享用晚餐时，其中有一盘从餐馆带回来的獭兔肉，用微波炉加热一下，在水晶酒杯里注满琥珀色的威士忌，拿起一块儿撕开，却感觉索然无味……

    恍惚间，不由想起了小时候父亲打猎拿回来的野兔肉了。

    小时候，大概也就是小学三四年级吧。达尔罕草原的冬季寒冷而漫长，暴风雪一下就是几天几夜…放眼望去，四周白茫茫的。这样的时候，苏木小学也几乎停课了，因为学生来不了。父亲那帮年轻教师便带着长枪去周边打猎。六七十年代，随着中苏、中美关系全面恶化，中国基本成了穷兵黩武的国度，民兵、候备役等随处可见，各类枪械很容易弄到。父亲喜欢的是小口径步枪。用这种枪打野兔正好，不像半自动步枪那样一枪打很大的一个眼儿，甚至没有多少肉可吃。

    野兔属于啮齿类动物，对游牧民族赖以生存的牧场来讲，繁殖力超强的野兔就是破坏草场的第一天敌了。所以，人们也巴不得有人打猎野兔。父亲的枪法超好，就如驾驶一样，有些人似乎天生就有天赋。最绝的一次，父亲用小口径步枪打到的一只野兔没有一个枪眼：子弹从右眼射进去，从左眼穿了出去！得益于父亲的调教和自己的爱好，骑士的射击一直超好，在中学时代参加各类小口径比赛，曾得过亚军……

    父亲那时也就三十出头，身强力壮的年龄，背着小口径步枪，一走就是几乎一天。每次回来，父亲少则带回两三个野兔，多了五六个。每天傍晚，寒风刺骨的时刻，年幼的骑士跑到远处等候父亲。父亲有时骑马，有时徒步。每次，剥兔皮的工作就是骑士的专利，一开始总是不小心弄破兔皮，后来熟能生巧几乎完美地剥下整张兔皮。每张兔皮可以买一元钱，那时的一元钱对一个小学生就是一大笔钱了。每个寒假积攒下来，基本上，我和妹妹的零花钱就足够了。

    记得有一次，雪整整下了三天三夜，几乎都到了窗台那么高，屋子后面的背风处，积雪几乎到了屋顶那样高。这样大的雪，野外的动物就几乎极难觅食，纷纷跑到浩特或是苏木里寻找食物。有经验的人可以凭着雪地上的痕迹很容易抓获野兔。因为雪下面的野兔呼吸的热气可以在积雪的表明形成一个小洞，一棒子打下去，往往可以击中野兔。当然，也有狐狸或是豺等食肉动物，但那些动物，即便是有枪也很难打到。可能，父亲有自己的准则：即除了野兔，狐狸、豺狼等其它的动物一律不打。

    父亲照例和隔壁的年轻老师一同去打猎了。我们几个半大孩子因为学校停课，没什么事可干，就心血来潮每人拿了一根木棒，迈着齐膝深的大雪开始向南山挺进。准备试试自己能否捕获几只野兔。我们勤于四肢，疏于思考地一路寻找着兔子，有时发现了兔子呼吸的小洞，一棒子打下去，野兔却一蹦老高逃掉了。

    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跑着，我们几个都兴致勃勃地越跑越远。却始终打不着一只野兔。就在此时，透过漫天大雪，模模糊糊我们发现前面不远处的岩石上，似乎蹲着一只巨鸟，几个人便不知深浅地挥舞着木棒跑过去。就在快接近时，伴着一阵飞舞的强劲雪花，前面的巨鸟腾空而起，翅膀展开竟然有三米多！从未如此近距离见过这样大的鸟----蒙古黑鹫的我们被吓呆了，那只巨鸟在空中盘旋了一下，便掉头向我们俯冲下来。就在此时，“砰！砰!”两声清脆的枪响，巨鸟在离我们不到十多米的地方改变方向飞走了，其巨大翅膀伴着呼啸的强风，煽起的雪花落了我们一身……

    随后，急匆匆赶来的父亲劈头盖脸训斥着我们，让我们赶紧回家 ……那次也是父亲罕见的大发雷霆，我们倒不是在意父亲的训斥，而是庆幸父亲关键时刻救了我们一命…后来父亲说自己当初看见我们几个了，便打手势、喊话让我们速回去，无奈离得太远我们听不着…便亲自赶来，就在接近我们时看到那只巨大的黑鹫准备攻击我们……

    家里那时吃野兔，最多的，就是把野兔肉剁成寸把长的肉块，或炒，或焖。自己最喜欢的还是父亲的拿手菜：红焖酱兔肉。70年冬季，回科左中旗的老家过年。旅途当中，当我们一家四口在列车上享用香喷喷的红焖兔肉时，周边的旅客很羡慕。物质匮乏的计划经济时代，对普通百姓来讲，那无疑就是山珍海味了……

    多少年过去了，随着父亲调动工作，平反、返城…野兔肉就此慢慢从我们的视野中消失，红焖兔肉也就成了记忆中的美味了……

    2004年秋，父亲横遭车祸，大难不死捡了一条命。那年的冬季，妹夫回锡林郭勒草原过年，回来时带回一只用套捕获的蒙古野兔。但当时大家疲于奔波父亲的手术治疗等，根本没有心情动那只兔子。五月份，经历了两次大手术的父亲开始慢慢恢复。一个周末，骑士带着上初中的女儿照例回父母家。当我们进屋后，骑士本能地感觉父亲今天的气色很好。父亲说自己恢复得很好，可以走几步了，说着要扶着沙发扶手起来，我赶忙前去扶着。父亲说他自己走，放开之后，父亲果然可以从客厅走到自己的卧室再出来，那一刻，骑士潸然泪下：哦，可怜的父亲，经历如此大的灾难，上苍总算开眼，可以让他老人家慢慢恢复了…我们做儿女的没日没夜的艰辛付出和努力终于有了最初的回报……

    待到开饭时，母亲变魔术一样端上一盘热气腾腾的红焖兔肉…诧异间，母亲告诉我说这就是妹夫春节时带来的那只野兔…并说自己多年没做了，看看是否还有当初的味道，父亲吃了一口，说很地道，一点没变…而我在一旁悄然包含着热泪开始品尝家里的这道传统菜……

    现在，父亲已经离开我们几年了，野兔肉更是成了遥远的记忆……每个家庭都有各自的家庭传统菜肴，或许是一顿水饺，或许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面，不一定山珍海味也不一定美味无比，但其中蕴含的亲情，则是外人永远无法感悟的真谛，它就如一根情感纽带传递着亲人间血浓于水的美好记忆……

    想说的是，如果我们的至亲健在，那么每一天的粗茶淡饭都是山珍海味，幸福无限，而当他们逐渐远离我们的餐桌时，即便是满汉全席都不足以诠释那刻骨铭心的亲情。

    远在天堂的父亲呵，想您思念您的记忆是如此的固执和根深蒂固，没有您的日子自己还要继续孤独地走下去…多少个清晨，包含着热泪从睡梦中惊醒，茫然无助地看着远处那颗闪亮的启明星……

    爱我们的父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