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思者引先

 

       妻打电话说：“葡萄便宜啦，咱做两桶巨峰做一桶玫瑰香，过年送一些自己喝一些，人家说来喝这个好。下班提一些上来，别晃着你那老腰。”“好滴。”嘴里答应着，心想：你光说喝这个好，却不见你喝多少。

       中午下了班赶紧找剪刀，一个粒一个粒地剪到新买的盆里，破了皮的粒子另外盛到个小碗里，坏的丢弃。如此这般弄一大盆，水龙头打开冲泡一会，拿个笊篱捞到浅子里，搬太阳地里晾干，准备好矿泉水桶，洗净也晾起来。

       剩下的是把晾干的葡萄一个一个挤进桶里。

       说着简单，量大，晚九点开始干。

       干着活偷吃，那不叫功夫。

       真正吃掉的是中午小碗里的一小部分，妻还说：“咱这是酿酒的，别吃了，洗干净了照样用。”她吃不多少，我倒不好意思吃了。

       其实，我爱吃葡萄——脑海里小时候姥姥家园子里成串成串的玫瑰香，啧啧。

       单调而乏味，累得腰酸眼晕。站将起来，跑到早已躺下的妻面前，见她覆了面膜，着实吓了一老跳。我平时坚决反对妻往脸上贴东西啦抹东西啦什么的，与钱无关，我是怕她的俊俏小脸让化妆品给弄坏了。盯着她京剧脸谱似的面膜看了半天，想笑，却变成：“又往脸上贴这个。”妻转移话题：“捏啪儿去吧，你的长项。”

       诶，还想着这个词儿，捏啪儿。

       真喜欢捏啪儿，小时候村北小河里有鱼，家里却没有菜，哥哥经常和一帮家伙下河摸鱼，徒手摸，没有网。于是有时中午能有几条鱼玩一玩，然后坐板凳上等母亲的大手从盆里薅起小鱼儿，指甲一抹再一抹，鱼鳞光光，剪刀一划内脏掉下，趁着她一扬手扔给小猫的功夫，腾地站起抢过来，扒拉扒拉找出鱼鳔放手里，然后再等下一个。鱼鳔干了吐口唾沫润一下。于是整个中午手掌里始终是几个鱼鳔儿。

       下午面对着一帮子玩伴，就有值得炫耀的游戏了：捏啪儿。

       爸爸在生产队养猪，过年时要宰几头犒劳贫下中农社员们，猪尿泡（suipao，膀胱）是我的专利，别家孩子抢不去。

       很长时间以为猪尿泡和鱼鳔是一回事，只是猪尿泡要爸爸经过一番加工，吹成篮球大小，扎住口子系根绳子玩好几天，实在不耐烦了就拿脚一跺，“啪——”消失得无影无踪。而鱼鳔没那么多手续，白白的，跟个藕节一样的，宝贝一样握在手心，在人耳朵旁捏啪儿玩。

       实在是不知道为什么单调的挤葡萄会饶有兴致地坚持几个小时，嗯，想起来了。

       葡萄捏碎了不是功夫——满手是葡萄汁儿。

       葡萄捏偏了不是功夫——葡萄汁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均匀地，捏捏捏，然后一揉，葡萄皮胀开不到一半儿，肉刚刚露出来，籽粒儿刚刚露出来——教授级高级技工才能办得到，总理津贴就不要了吧，太少。

       咱有童子功。

       妻舍得花钱，掺进葡萄里的糖是正宗名牌单晶冰糖。

       我又跑进卧房，问妻：“假设，我扔给你一块冰糖，你没接住，会怎样？”

       “为什么扔，为什么不递？”

       “假设扔，假设。”

       “我会接住。”

       “假设没接住，假设。”

       “我接住了，不假设。”

       “这么拗呢：假设，我扔给你一块冰糖，你没接住——”

       “没砸着我。”

       完了，不上套儿，“容我给你传授传授一个科学道理吧：假设扔给你一块冰糖，这是第一个条件——”

       “到现在为止，没见冰糖。”

       这人真是的，馋冰糖？算了算了，不玩了，继续捏啪儿去。

       直到北京时间两点整，才干完一半：桶已满，还没有第二个桶。

       拖着疲惫的身体爬上床，给妻说：“给这帮子年轻家伙干完啦，等着喝吧。”没回音，妻轻柔的鼾声传来，搅得我不到一分钟就不知道东西南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