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忙里忙外，穿梭似的几乎没休息一分钟。

芊芊是留学生，趁暑假，做了端盘子的姑娘。

“几十张桌子，有问题吗？顾不过来就言语一声，我帮帮你。”老板娘还算和善，毕竟也是华人。

“嗯，没问题！”芊芊一脸微笑，佯装轻松。其实，只跑了半天，腰就酸痛不已，腰肌也早已发射出“我已劳损”的信息。可她还象陀螺似的，来回在餐厅和厨房里转啊转的，连喘息的空隙也没有，更不用说让屁股在凳子上落落座。即便这样，她也担心因照顾不周被老板炒鱿鱼。

躬身猫进厨房，额头上的汗珠便簌簌滴落，在案板边切菜的女师傅关切地递给纸巾：

“擦擦汗吧，姑娘。一个女大学生干嘛来端盘子？”

芊芊说：“金融危机，工作不好找。再说薪水比这更低。”

“好多州正闹甲型H1N1流感哩，这里人来人往的，有风险啊！姑娘家的，家里不担心吗？”

芊芊答：“你们不也没事么？再说，不过就是个流感呗！”

“听口音，你是南方人？哪里的？”

“湖南。”

“哈，我们是老乡！以后有事就找我，我老公是这家店的大厨！女孩家出门做事多不容易啊！”

“谢谢阿姨！”

海外遇老乡，倍感亲切。芊芊兴高采烈地用双手分别抓起七八个碗碟放进托盘，举过了肩头。步履顿时轻快了许多。

这个五月，天气忽冷忽热，流感来势汹汹，并迅速蔓延。人们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诚惶诚恐。街道两旁的树也像染上了病毒，叶子蒙着尘土在枝上打着卷，枝条蔫蔫的低垂着。马路干巴巴的泛着黑黝黝的亮光，散发出浓烈的柏油气味。太阳血一般的红，店铺门前的广告招牌也像要被晒化似的......干燥憋闷，令人喘不过气来。

人们在家里一动不动的闷得慌，更不说进厨房劳动了。于是，便赶着节日，带着家人，涌向餐馆。快餐店老板审时度势，吩咐把所有台桌的花瓶都插上了鲜花。今天，女顾客特别多，姑娘们打扮得像仙女下凡，挽着母亲翩翩而来。芊芊看了，愉悦之情溢于言表。老板虽说不给底薪，要她们拿小费当薪水，但这里宾客满座，小费还真不少。午间用中餐时，她的手不由自主伸进裤兜，摸了摸圆溜溜的硬币和皱巴巴的纸币，估计少说也有70美元。不过才小半天功夫呀？打烊时，不说两百，至少也有160左右吧？

160元美金！对有钱人来说，也许还不够他们塞一天牙缝的。可对芊芊来说，折合成人民币，那可是母亲大半个月的工资啊！家长送女儿出国留学多不容易呀？想到这，哪怕累得趴下她也要硬撑着。

那边，另几个端盘子的姑娘“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的施展浑身解数接近顾客，挤眉弄眼，博取小费；有的黏着客人，久久立在桌前，不给小费不移位。……

芊芊可不那么做。她谨记母亲的教诲：“无论在哪，都要做到不卑不亢。”

即便个别客人不给小费，服务也要让客人无可挑剔！

她不光管好了自己负责的十几张桌，还不时帮老板娘收拾那边的台桌。

迎来送往，她把桌子收拾的干干净净，把客人料理得舒舒服服。累得够呛，浑身象散了骨架，还在心里抱怨客人不够多。她跑呀跑呀，脚不停歇，从太阳刚刚露出笑脸，到日头高高挂在室外树梢……..

汗水浸透了白衬衫，脚板磨成了小水泡。

她脸上却始终挂着灿烂的笑容！

明天她要把第一次辛苦赚来的小费寄回祖国，寄给母亲。

笑脸底下其实也掩藏了日益渐浓的思乡愁绪。咳，不该只管满足个人心愿而把母亲撇在家，连累她守着孤灯忍受思念的煎熬。做母亲的，其实对子女要求并不多，只希望子女平安健康，将来有份安定的工作，闲暇时常回家看看，端上一杯热乎乎的茶，生活就像泡在蜜罐子里似的，甜蜜蜜，喜滋滋的。

芊芊现在太想妈了。这个母亲节，妈妈该会怎么过？

记得有谁说过，思念也能把人折磨成疾，甚至……

若是守在妈妈身边那该多好？

可忠孝与抱负不能两全。这个世界的合合分分还少了吗？

节日里，她也只能强压思念，忙着给店里一对对母女送去微笑 ，送去祝福。

芊芊这姑娘，开朗，热情，麻利灵活；长得苗条，水嫩，柳眉大眼，一对酒窝，逢人便笑，很甜很迷人。渐渐的，老板向她投来赞许的目光，顾客给她的小费也日益见多。在“踏踏踏”的脚步声中，天空那耀眼的光盘渐渐消逝在喧嚣的城市。街灯骤然亮起，霓虹灯四处闪烁。

夜间生意依然兴隆。客人来了一拨又一拨。

快十二点了，该打烊啦！

“姑娘，这是刚才你客人留下的，回家才拆看。”厨房的老乡阿姨来到芊芊身边，递给她一个红包。

哇，红包厚墩墩的，小费数目一定可观。

“谢谢您，代我谢了那客人吗？”

“还用问吗？你很勤快，彬彬有礼，客人自然欢喜。辛苦啦，回去洗个热水澡，早早睡觉。”

搞好卫生，收拾停当，向老板娘礼节性道别后，芊芊就融入到夜色深深的街巷。商店.住宅的灯，关了一盏，又关一盏，天上的星星和月亮被乌云遮盖着，仿佛笼起一片轻烟，朦朦胧胧，冷清郁闷。高大的建筑物黑影一动不动的，就像怪物在芊芊眼前摆着阵式。机器轰鸣声，汽车喇叭声似乎远在天边。起风了，耳边只听到街旁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响。

行色匆匆，路人稀少，偶有闲逛的黑人朝她小觑。

“莫怕，正视前方，别东张西望。”她不停地提醒自己，还故作镇定哼起了小曲：

“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呀，往前走，莫回呀头！”

……

奇怪，身后有人影跟随，怎么甩也甩不掉。

她下意识按紧内裤兜里的小费和红包，并加快了步伐。

好不容易，天空里被云块遮蔽的月亮渐渐冲出包围，露出了皎洁的面孔。云块象打了败仗似的，四处逃窜.消散。月亮，敞开了光明的微笑。

公寓终于到了。赶紧开锁，关门，开灯。芊芊松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了红包，打开一看，咦！有纸条：

小老乡，收下这点小意思，一起寄给你母亲吧，代向她问好。以后太晚了，我让叔叔护送你！

嚯，原来身后的人影和这红包都是老乡给的！

眼眶渐渐潮湿了，芊芊的手随之拨响了手机——

“妈，母亲节快乐！放心，我在这边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