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静美,凝于“青衣”----浅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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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的身段是微微含着胸的顺目低眉的姿态。她的风情不像花旦的风情是如三月杨花一般漫天飞洒袭人面,也不像闺门旦占着年轻的便宜,淡妆浓抹总相宜。青衣的风情是要人慢慢品味,你乍看她如冰如雪,凛然不可犯,因为那份妩媚是藏着不肯轻易示人,却禁得起仔细推敲的。那是一种幽深的有内容的静美。
花旦美在青春,青衣美在岁月。
《大登殿》里的王宝钏一出场,身上就带着十八载的寒窑之苦。王宝钏是京剧中的大青衣,由小姐到贫妇,再由民女到皇后,中间几多跌宕。做小姐时不嫌贫爱富,信守金诺,是闺中少女的知书达理;十八载守寒窑,矢志忠贞,这就是青衣的坚忍了。生活虽然贫薄,青衣依然不改其端重典雅,当薛平贵谎称带来家书时,她还是会为自己的衣衫褴褛掩面一羞,这里面有着女人的自我尊贵,也有着女人的无奈辛酸,是做女人的可怜可敬;然而受了大煎熬以后,还能够享得起大富贵,青衣就是有这样的从容气度。
曾看过东城区文化馆京剧社排演的一出《大登殿》,扮王宝钏的女演员年近六旬,身材矮小,眼睛高度近视,可一上了台,会给台下的观众这样一种感觉:她真的相信自己是母仪天下的王娘娘,她的雍容不是做出来的,是渗透出来的,她身为女人一辈子生活的甜酸苦辣,在那一瞬间,都给了她所扮演的人物。其实在生活里,她本来就是个青衣,青衣会让一个鼎镬生涯的平凡女人,觉出自己深藏的高贵。
都说青衣苦。
青衣的苦,是出嫁离家的苦,是生儿育女的苦,是没米少柴的苦,是独守空房的苦,是奉婆养姑的苦,是红颜渐凋的苦……归根到底,是千百年来女子心底的苦楚。所以最怜惜青衣的,不是男人,而恰恰是女人自己。
男人看青衣,看的是风月,女人看青衣,能看清楚一辈子的悲伤。
所以爱看青衣的人都是有些年纪的人,因为她们和青衣有着共通的岁月。看青衣,是看自己。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认为青衣所展现的那种古典女性的美符合他们充满现代意识的驳杂的审美。青衣失去了欣赏他们的人群,但她们依旧执着的坚持和守护着这样的美。
青衣仍在舞台上挪动莲步,浅笑低颦,只不过带上了孤芳自赏的苦涩意味。她们的戏,一半儿演给台底下的观众看,一半儿演给自己看。
她们始终相信自己是美的:学艺之时,曾无数次对着练功房的镜子打量过自己的身影,一个云手,一个盘腕,一个转身,几步圆场,到水袖的轻颤,眼神的流转,指尖的兰花形状,面庞的百媚千娇,都是老师手把着手传授讲解,心里一遍遍想象过的。这样精致致攒出来的一个女人,她腼腆,淡秀,恬静,妩丽,她包含着中国传统女子所有的风情,她堪称人间尤物,怎么会不美呢?这是青衣自己永远想不明白的问题,越想似乎便和现实离的越远,渐渐的,舞台像是从历史的背景里浮升出来,台上的女子青衫鼓荡,水袖飘忽,亦真亦梦,浑不知“她”是从哪个朝代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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