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

个人日记

       丁  香
                沈伟东

    
    四月中旬,走在北京的巷子里,不经意遇见庙宇的红墙黄瓦的山门。
    走近一看,是法源寺。
    走进庙门,涌潮般的花海在院落里浮动。
    下午寺庙关门早,闲散游客就只能在红墙外看看墙内隐约可见的丁香枝,看看有点儿斑驳的“中国佛学院”的牌子。我到门口的时候,遇见一群胸前挂着宗教文化考察团小牌的东南亚客人往里走,我也就随着走进了寺门。寺庙里的知客迎上来讲了讲法源寺的历史,之后,随客人自由参观。
    已近黄昏,游人散去。几位年轻的僧人在花下走过。在一棵丁香树下,我和一位僧人攀谈。僧人告诉我,庙里前庭后院的丁香已经盛开。除了紫色的和白色的,还有四瓣的南洋马鲁古丁香,花的边沿颜色更深,层次丰富。马鲁古群岛的丁香花据说是郑和下西洋时带回北京的。“一花一世界”,僧人以为我是来访考察法源寺的客人,谈起《华严经》的一段话:“佛土生五色茎,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没有来得及顺着僧人指花谈禅,我看着这馥郁的花簇,问他丁香的果实是什么样的。于是,年轻的僧人只好放下禅机和我探讨丁香的植物形态。经过他的解释我才明白,丁香在古代分为“公丁香”和“母丁香”,其实所谓公丁香就是丁香的花蕾,花瓣大的色紫红的有很浓郁的芳香,晒干炮制后味辛辣;而母丁香就是丁香的果实,多为棕黑色,气味和公丁香类似。说着,僧人要带我去僧寮库房看去年晒得丁香果实。他从木箱子里抓了一把给我,香味浓烈。
僧人说了句“开花结果自馨香”。
     出得僧寮,与那僧人道别。按照他指点的方向往主院走。循着院墙根,我漫步在丁香树下,肩头落了几朵丁香花。蜜蜂在花间盘旋。叽叽喳喳的麻雀在枝头啄着花蕊。
   远望院子里盛开的丁香,花海形成起伏的波浪,在天空里摇动。满院的花簇涌动成一片花海,成了“香雪海”。映着寺庙大殿的飞檐,一棵高大的丁香树在湛蓝的天空画出舒展的线条。
    一只肥硕的小猫,脸上像扑了黑色的粉。它在丁香树的树杈上站着,落日暖暖的阳光里,随着呼吸颤动着淡黄的毛。丁香花落到小猫头上,它耸耸肩,闻闻落在眼前的丁香,打了个喷嚏。它跳起来爬到更高的树杈上去扑枝头摇动的那簇花。花瓣扑簌簌落下一地。
    紫红的丁香结含苞欲放,白色的花已经在绿叶里迎风绽开。闻香寻花,我看到有两瓣的花,也有三瓣四瓣的花,有点还有六瓣七瓣,最多的还有八瓣花。丁香花小,一簇簇迎风开放。花的味道有些清苦,暮色初降,月光迷蒙的时分,在树下安静地站着,细细呼吸,飘忽的花香若波纹般随风穿过,清苦中又有一丝一缕的甜香。花香浓郁,让人迷醉。
   院里两棵高大的西府海棠,花也在夜色里开放。
   宁静的夜晚,听丁香树下有美女抚琴,叮叮咚咚,让花香里的神思愈加宁静。我走过去看,原来是牛街社区的工作人员在排练,准备第二天的“法源寺丁香诗会”。僧侣们早已在做晚课,大殿里传出低沉的诵经声。
   丁香的微苦而清香的气味与寺庙里的味道不同,既有世俗的清苦,同时在这苦意里潜藏着一点点清欢。
   前些天看迟子建的一个中篇小说《起舞》,小说里写到丁香:哈尔滨一个棚户区里的一个烧去半边的洋楼,洋楼的一面,是一棵荫蔽了大半座楼的丁香。在那样一个泥瓦匠、修鞋匠、小摊小贩聚居的棚户区里,居民的日子过得艰辛庸常。日本人战败逃跑那年烧塌了一半的半边楼,春末夏初丁香盛开的日子里,浮动着一片片柔和的光影。哈尔滨人春天喜欢慵懒地晒太阳。松花江边的树阴里,每到这个季节都铺满了野餐毯,人们就着红肠喝啤酒,载歌载舞。棚户区的居民没有时间也没有闲钱和心情去江边野餐,丁香洋楼卖水果的女主人便召集贫穷的邻居们到丁香树下野餐歌舞。
    围绕着丁香花的气息,男女老少围坐野餐,吃着面包、红肠,畅饮哈尔滨啤酒,开怀放歌。一切苦难都在这欢乐的时光里抛到九霄云外,他们多么开心啊!棚户区丁香盛开的时节,让人感受到世俗贫窘生活里的一点点亮色。虽然,这样欢乐的时光是如此短暂,如同丁香倏然流逝的花期。
   有位朋友告诉我,他最喜欢去一家路边米粉店吃米粉。米粉味道好之外,最难得的是米粉店门前有一树丁香花。丁香花在晨光里开放,摇落一树悠闲和安静。吃着米粉,看着满眼的湖水或者随心看几眼晚报,你会觉得这真是幸福的生活啊!

     有年迈的老妇人清晨采下丁香结和白兰花,用白棉线串起来,在热闹的街头边走边卖。一块钱买一串,作为手环或别在胸前的衣裳纽扣上,可以留香许久。这样的卖花老人我在桂林见过,在成都、西安旅行时也见到过。有一年,也是在暮春时节,出差成都,忙里偷闲到鹤鸣茶院喝茶,躺在竹椅子上,一套盖碗茶,十块钱可以喝一天,还送一份盒饭。卖丁香花的老妇人在横七竖八的竹椅子中间走过来走过去。也有卖当地晚报日报的老人手臂上搭着一沓报纸走过来问问要不要买张报纸,采耳的精瘦中年人手里敲击着采耳工具来问问要不要掏掏耳朵。叫住老妇人买一串丁香花,放在茶桌上;过一两个小时,她又走过来,我再买一串放在桌子上。一个下午买了五六串。花香托着茶香,茶香便也有了点儿雅致的情调。
   茶过三巡,夕阳西下,茶桌上的几串丁香花有点儿枯萎,但香气还在。卖花的老妇人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起身抬头,看到竹椅后是一树丁香,高高枝头上花开得正旺。
   丁香是一味古老的中药。早在北魏时期成书的贾思勰的《齐民要术》里就有记载,被称为“丁子香”。南朝齐梁陶弘景在《名医别录》里已经记录了丁香入药的情况,称之为“鸡舌香”。丁香花蕾炮制后香味浓郁,味辛性温,是暖胃良药。在中医里,寒邪引起的胃痛、呕吐、呃逆、腹痛、泄泻、疝气痛都可以用丁香入药治疗。


文章评论

铁迟

我们老家两座山上全是野生的丁香花!

??

已经开了?周末去看看

如风

想起望舒的《雨巷》了,烟雨迷蒙、寂寥的巷子、油纸伞下愁怨的姑娘…… 这些都会随着丁香的芬芳扑面而来。

波罗蜜

有作人的《生活之艺术》的感觉。

pressswd

@{uin:810362935,nick:平安 灵尼,who:1} 姐姐鼓励

三元

人间有味是清欢,一个个极其平常的生活场景,却因沈社妙笔生花,显得神韵悠然。人心如果有爱,每个文字都是一道风景。学习了[em]e183[/em]

生江

沈老师,非常非常喜欢您的文章!

冬日暖阳

师兄的文章让人安宁,信笔写来,随意读来,不经意间便被感动了。我打印几篇让女儿也好好读读,受点熏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