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伟东

路过菜市场，买了一大把黄皮果。我把自行车支在修车小摊旁的墙根下，坐在黑糊糊的矮脚小凳上和修车的老景一起吃黄皮果。

我拣大粒的吃，撕去黄皮果的皮，果肉果汁流到嘴里，味道酸甜。有点儿像西柚汁的味道沾染手指。老景的手指头上有油污，用剥下来的果皮擦擦。他不好意思挑大的，抓到哪个吃哪个。摊子上那个小音箱里单田芳沙哑的声音，在讲“乱世枭雄”张作霖。

头发灰蓬蓬的老景穿着件洗得不见本色的中山装，皱纹密布，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老景是一家破产工厂下岗的工人，在我们小区小巷口摆了好多年修车摊，挣个三瓜俩枣过日子。老景人实在。起初我和他并不认识，有一次，我修了车，身上没带钱。老景挥手让我赶紧去上班，钱下次给也罢。让我觉得这修车师傅挺大气，就经常在他这里充气补胎什么的。时间长了，便成了熟人。他和我都听单田芳的评书。平时也是乐呵呵的，今天这愁闷的模样还不多见。

原来是女儿今年大学毕业，还没有找到工作。吃着黄皮果，我开导他，是不是开家小店，拿时新的话来说就是“自主创业”。

我出主意，这小店和黄皮果还有关系，可以专做黄皮果的生意。

黄皮果是好东西，味道酸甜可口，在中医里说的长夏季节，脾胃运化容易失调的季节里，还是养生的水果。长夏吃黄皮果能健脾降火；秋冬天吃还能化痰平喘顺气镇咳……我还没有说完，老景叹了口气：乱讲！秋冬哪里会有黄皮果吃！

我没有接他的话，继续聊我的。黄皮果食药两用，叶子、果实和种子都能入药，消食健胃、理气健脾、行气止痛，被视为天然“归脾丸”和“藿香正气丸”，能治疗食积不化、胸膈满痛。而脾胃是“后天之本”，脾胃好，气血就好，皮肤美白……我想，开家专做黄皮果茶和甜品的小店或许有做头。我告诉老景，要是我开店，请他女儿来看店。

也难怪老景窝火：苦熬了这么多年把女儿供出来，找份合适的工作还这么难。

黄皮果是岭南乡间常见的水果。农家门前场院里常种上几棵。和很多亚热带乔木一样，亭亭如盖，绿叶纷披，树冠油绿。常见乡村七八月间，老人孩子坐在老黄皮树下乘凉，顺手摘几颗果吃，也是暑热的天气里难得的悠闲时光。我找植物所的朋友了解过黄皮果。黄皮果是喜光长绿植物，在树梢上发出新叶芽。开春二三月萌发春梢，生出花穗，没有开花结果的春梢在六月里抽发夏梢，九月前后发秋梢，有的还能萌发两次秋梢。秋梢是第二年结果的母枝。在第二年的二月萌发花蕾，四月中旬黄皮果花盛开。黄皮果花有粉红、白、黄等色，花蕊黄，花小而细碎，显得土气。过了二十来天的花期，开始坐果。初萌的幼果颜色深绿，椭圆，逐渐变圆变黄。七月下旬到八月下旬是果熟期。黄皮果熟透后，果肉半透明，果汁充盈。黄皮果成熟的季节，桂林的菜市场、水果店里都会大量上市。黄皮果鲜果不耐保存和长途贩运，在北方的水果市场似少见。

黄皮果的食用，一般剥皮去籽吃果肉。有人说可以将果肉、果皮和果核一起嚼碎吃下，味道清苦，但能够起到降火去热，治疗消化不良，胃脘饱胀等症。这样以疗疾为目的的清苦吃法我没有试过，想想就皱眉头，不是滋味。黄皮果有不同品种，有圆形椭圆形的，也有椭圆而尖形的。喜欢吃甜的，有很甜的黄皮品种，吃一会儿，果皮果核堆成一小堆，手指头都黏黏的。黄皮果也有极酸的，吃一颗，酸得人眉眼都能挤成一团。一般人受不了。孕妇想必喜欢。市场上卖的最多的是酸甜滋味兼有的，吃起来既不甜腻，也不会酸得愁眉苦脸。

黄皮果茶的制作也简单，把黄皮果洗干净，拿七八个果子掰开去核放在杯子里倒上开水，泡上几分钟，待开水晾凉，加入蜂蜜或白糖搅拌就可以了。黄皮果茶色泽淡黄，有橘柚果香气，喝起来甘甜微酸，是暑热天的应时饮品。

修车师傅老景说的有道理，“秋冬哪里有黄皮果吃！”黄皮果过了八月，市面上就少见了。可以在黄皮果旺季时晒黄皮果干，酿制黄皮果酒，制作黄皮果酱和黄皮蜜饯。这些食品的制作过程颇有趣味。例如黄皮果蜜饯，把果肉里面的籽挤出来以后，不去皮晒干，加上蜂蜜、川贝浸煮，入味后风干，放进密封罐可以保存很久，吃起来味道不错，亦有行气开胃、润肺止嗽、消除口臭的功效。去年，一位朋友在黄皮果大量上市价格低廉时买来几百斤黄皮果酿酒。他告诉我用黄皮果酿酒工艺也不复杂：将黄皮果洗净晾干挤掉果核，一层层铺在酒坛里，按比例撒上冰糖，之后封上酒坛子。黄皮果含有大量果酸，和冰糖产生反应，自然发酵，细微的酒香从陶制酒坛里散发出来，黄皮果带点儿草药香和西柚果香的独特滋味与酒香融为一体。陈放一年，酒色如琥珀，酒浆橙黄，果香浓郁。

黄皮果茶、黄皮果酒、黄皮果干、黄皮果酱、黄皮蜜饯，以手工制作、健脾养生为特色，开这样一家小店，不知道能不能维持一两个人的生活。我把这事和一位做设计的朋友说了，他先帮我设计了“黄皮树下”和“黄皮树下乘凉”两个店招牌，注册了商标。商标图案是黄皮果树的剪纸风格的漫画，树下两个喝茶的人。

招牌的字用的是颜真卿的集字，敦实厚道而家常。

什么时候能开这样一个小店呢？做一个简单的手艺人，只做一间小店的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