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藤

个人日记

  南瓜藤

 

                  沈伟东

 

    前几天到京城出差,住在前门大街。

忙完一天的事,傍晚和同事在大街上逛。街上商铺里外人声鼎沸,人潮涌动。漫步其中,不经意间抬头,可以看到夕阳里的前门箭楼。不远处就是长安街、天安门。

随意走进一条胡同,随着天光一点点暗淡下来,嘈杂的热闹逐渐远去。我和同事走进了市民生活的胡同。没有想到离天安门这么近的地方有这样低矮破落的平房。正是暑气蒸腾的天气,胡同里,平房的门口老人们坐在小凳子上脖子上挂着湿毛巾扇着扇子乘凉。好几家外墙上斜搭个铁架子,粗藤大叶的植物爬满墙,一直爬上屋檐和黑瓦上。一路看过去,有葡萄藤、爬山虎、葫芦,最多的是南瓜藤。南瓜藤藤蔓粗大,在斑驳的墙上,像八大山人的笔下的线条,在古旧的纸张上穿行。叶子也大,像翠绿的瓦片,把房顶的黑瓦遮的严严实实。

整条胡同,一户户人家,因这满墙的藤蔓植物有了不少的趣味,也让暑热和喧闹隐没在满目的绿色之外。

临街的一户外墙爬满南瓜藤的人家,开门亮着灯。几个小学生在里面临帖写毛笔字。晚风吹过,南瓜藤在墙上映出一副凌乱的水墨画。两位老太太坐在门口说话。我走过去,问老太太,满墙的藤叶是不是南瓜藤。满头白发的稍瘦一些的老太太说,这植物一直这样长着,不结果——偶尔有一两个果子,也就拳头大小,不像一般家常吃的南瓜。这藤不知道长了多少年了,每年到了秋冬干枯,开了春就又生长出来,已经成了这老房子的一部分。老辈人还把长得粗大的藤砍上几条下来,晾干,煮茶可以治疗虚痨症和妇科病。现在年轻人都不用这些土方子了。稍胖一些的老太太说,鲜藤还能治烫伤,用小刀切一小段藤,汁水就从切口里冒出来,就拿那汁水涂烫伤的地方,效果不错。我的同事是桂林人,说起桂林摘嫩南瓜藤炒菜吃,两位老太太惊奇得难以相信:这毛茸茸的瓜藤还能炒菜,你们南方人真是什么都能吃!

同事和两位老太太说起桂林清炒南瓜藤的做法。

摘来刚长足的南瓜藤,摘去大叶子,藤上的小嫩叶子和须须可以保留下来,用手把南瓜藤上的外皮和绒毛撕干净,把藤撕开掐成小段,把粗筋撕去,藤须也掐成段,清洗干净沥干水。顺手拍几瓣蒜切一把辣椒丝,丢进热油锅里翻炒,待蒜香和辣微出来,就把南瓜藤倒进锅里翻炒,火候很重要,一断生就要调盐起锅。一炒老就不好吃了。老桂林人炒这个菜通常会用猪油,用猪油炒香。时常在桂林可以看到老人坐在街头桂树下的石凳择南瓜藤,藤的外皮落一地。

两位老太太听我们讲南方的南瓜藤,拍着扇子抿着嘴笑。南瓜藤上两只壁虎哧溜溜在叶间窜下来,倒挂着探身到老太太身边捉蚊虫。

胡同转角,是一个外墙支着铁架子,爬满南瓜藤的小咖啡馆。咖啡馆的墙壁上贴满毛边纸临写的柳公权的《玄秘塔碑》。光头文身的老板藏身木柜台后,一脸无辜的模样,敲着节奏摇头晃脑听民谣。我和同事走进去看满墙毛边纸上的毛笔字,字写得一般,笔画不能细看,可以看出是初学者临的帖。从咖啡馆外看进来,清淡幽暗的灯光下,满墙的柳字扑面而来,却让人吃了一惊,浅浅深深的光影,让一个个汉字的点画恍然有了动感。问光头老板这字是不是他写的,光头老板说,是前面的店老板的字,他觉得这字这夜间的氛围挺好,盘下这个店之后就没有动。光头老板说,坐在咖啡馆里看门外的胡同,整架南瓜藤在微风里颤动,天气好的夜里,甚至能在瓜藤之上看到一弯新月,几颗星星。离前门大街几步之遥的胡同成了闹市里的村庄。

查阅南瓜藤的资料,南瓜藤别名番瓜藤,也叫盘肠草、南瓜苗,是一年生蔓生本草。春天初生的南瓜藤,裹着浓密的白色绒毛,柔嫩可爱。叶柄能长得很粗壮,虬枝蜿蜒,线条遒劲,亦生有绒毛。南瓜藤的叶片是宽卵形或卵圆形,阳面绿色,阴面淡绿,叶面都有刚毛和绒毛,边缘有小而密的细齿。南瓜的原产地在墨西哥到中美洲一带,明代才传入中国,《本草纲目》中仅记载南瓜“甘温,无毒,补中益气”,尚无南瓜藤的药用记载。叶天士最早刻印的《本草再新》上对南瓜藤有了详细的记录。《本草再新》认为南瓜藤“味甘苦,性微寒,无毒”,“入肝脾二经”,主要有“平肝和胃,通经络,利血脉,滋肾水。治肝风,和血养血,调经理气,兼去诸风”的药效。民间还有以南瓜藤煮茶治疗胆结石的偏方。

农家的房前屋后,田间地头,闲沟荒坡,只要撒几粒南瓜籽,经一两场春雨,南瓜藤就随缘生长。北方农村,南瓜藤早先多作为农家猪饲料。在南方,南瓜藤已经成为寻常人家的应时蔬菜。在繁华京城的胡同里,几架攀缘而上的南瓜藤,在灰色、逼仄的都市水泥森林里,使平民生活空间,有了些许生气和一点点诗意。

那两位坐在门口乘凉的白发老人,小咖啡馆里的光头老板,满墙柳体字,和满眼碧绿的南瓜藤,那两只从南瓜叶里探身而出的壁虎,让我对京城胡同深处的生活有了一丝牵念。

 

 

 

    

   


文章评论

六毛

等你结集出版 我买一本

铁迟

你的双眼所见,皆能成文,佩服!

雪飘江南

寻常所见的南瓜藤,居然被写出如许韵味和诗意,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