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涵

 一
    某个清晨，因为突然失去知觉的晕倒而被送进医院。拍了很多片，细胞应该杀死了不少。如花倒在病床上缩成一团，睡了又醒，醒了又睡。

    取出检测分析单时，医生轻描淡写地说：“没事儿，一切正常。”如花反倒乱了，追着医生说：“不对的，我肯定我病了，哪里有病。”

    医生无奈，只好给她开了一些镇静剂与补充营养之类的药剂。看着医生温柔之极的把针扎下去，伴随而来的是一份疼痛。如花的泪水便像绝了堤的洪水一般，再也不受控制。医生用着疑惑的眼神问询她是否会很疼。她无力地摇着头，只是任由这种叫做泪水的透明液体肆意的往下流。

    令人嘲讽的是，伴着那一阵莫名的眼泪，心也慢慢的平静下来了。安静的注视着药水一点一滴的沿着血管被注入身体内，如花不禁暗想这世界是否会有种药物可以给累人的思绪消消炎呢？

    窗外已是深秋，院子显得有几分萧条，地面随处可见落叶，几枝秃桠，寂寞地在风中招摇。偶有三两只鸟儿飞过枝头，它们的翅膀在空气里振动着，那是一种喧嚣而凛冽的，充满了恐惧的声音。一种不确定的归宿的流动。然而，不远处的街道上，人车拥挤，熙熙攘攘。已经到下班时间了，是这样的。如花观望着窗外的那一幕幕：行色匆匆且衣着华丽的上班族丽人们脸部表情似乎和衣服很不搭调，显得有些过于苍白了。不知为何，如笑居然可以在那一张张脸上看到些许的麻木，缓慢移动的车辆，面无表情的家庭主妇们，尤其是那些抢着购买特惠商品的老太们，正不辞辛劳的站在长长的队伍里。这世界的人们都在被残酷的现实折腾着，只剩下一张张压抑至极的脸。

    唉！如花叹了口气，把视线收回，病房里正上演着一出肥皂剧，童话般唯美的爱情，看的多了，连这唯美都让人觉得麻木。这世间真的会有爱情这种东西的存在吗？而且真的可以童话般的存在？如果有，怎么连谢霆锋和张柏芝这一对曾经煞人无数的金童玉女都已天涯各自陌路了呢？

    抬头望着天空，试图可以找到点什么，然而似乎都是徒劳。夕阳的余光照在眼里，让如花觉得好生难受------绝美的风景，透射出来的却是最凄凉的无奈--------挂不住的沉沦。就像有些人，你以为可以见面的。有些事，你以为可以继续的，然后，也许你在转身的那个刹那，有些人，你就再也见不到了，当太阳落下，又升起来的时候，一切都变了，一不小心就再也回不去了。

    头又开始痛了，如花不愿再想下去。她体味了太多次头痛欲裂的滋味，早已怕了。这样想着，如花只得又一次屏住呼吸，不让眼泪掉下来。

二

    从妙龄女子到剩女行列，如花改变了很多很多，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对她说：你的声音很柔，你笑起来很甜，你的样子很美...她总是对着赞美者报以微微一笑作为回答，不言不语。

    其实又有谁知道，这个明媚含笑的如花，会一直孤零零的一个人生活，拒绝任何人的靠近，会喜欢那些颓废悲伤的东西，会在情绪低落的时候借着烟酒发泄，会在午夜孤单的游走于街头，会一次次从梦里疼醒哭到开明...

    其实如花也不知道自已想要什么，甚至很多次怀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早已不再相信所谓的爱情，所以会很理性的拒绝了生活中来自男人的诱惑。日子过得十分安静，上班，上网，看书，写文，仅此而已，没有其它一点插曲。也许真的已经老去，心的老去，也不爱养动植物，因为她是个惧怕承担感情的女子，动物也好，植物也罢，相处久了，彼此之间便会有了情感。她还记得大学最后一年她养过的一颗青藤，到毕业的时候无法带走，她当时怔怔的看了那花儿很久很久，还到处托人帮她养。所以，现在，她宁愿不养那些东西。

    如花是一个会把很少的人和事放进心里的人，但是一旦放进了，就再也拿不出了...或许是太具备情感，亦或是太过冷漠。

    记不得在哪里看到过一句话：人若太具备感情是会自伤和伤人的。的确如此。

三

    这一夜，打开不停闪动的QQ图像：

如何让你遇见我　

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为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他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树

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当你走近请你细听

那颤抖的叶是我等待的热情
而当你终于无视地走过

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

是我凋零的心

    是落野发来的。如花没想到落野也会喜欢席慕容的诗。

    如花紧跟着回了一首席慕容的《戏子》：

请不要相信我的美丽

也不要相信我的爱情

在涂满了油彩的面容之下我有的是颗戏子的心

所以，请千万不要把我的悲哀当真

也别随着我的表演心碎

亲爱的朋友

今生今世

我只是个戏子

永远在别人的故事里

流着自己的泪

    那头，落野仍不放弃：

情是深深锁，恨是不夜天。

念是重重雾，放是殷殷盼。

    如花来了情绪：

尘缘劫

轮回过千年

谁轻言“放下”寥寥十一字

红颜只一刹

风起枫落蹉跎尽年华

    落野发来一个“拥抱”的表情，如花回复了一个”微笑“，然后两人都不再言语。

    落野，是如花在网上认识的朋友，总会在她需要倾诉的时候陪她聊上一段。给人感觉总是恰到好处，不多不少，该收就收，基本从不碰触如花那敏感的忧伤。更多的时候，只是相互调侃。

    这是一个聪明的男人，如花知道落野是喜欢她的，其实如花也是喜欢这样的男人的。但如花是个理性的女子，除了一点喜欢，再无过多奢想。她深深明白网络的虚化与生活的真实，她告诉自己要对自己好一点，不要受到伤害。

    如花就是这样的女子，排斥过多的感情，只是在寻找中发现感觉，而后静静的夜晚思索着。用韩寒的话说，在她的心里潜伏着一个深渊，扔下巨石也发不出声音。至于为何如此，可能是她太过偏执，为一个人，为一段情。来来往往的人怕是没有几个人会这样生活，她想她选择了，就该承受。

    这样的女子是值得同情的。

四

    关掉电脑，已是凌晨了。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如花就格外敏感起来，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飘得太高，没有着落，没有归途，所以就只能随着风一直这样飘着飘着，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自己停不下来，别人牵扯不住。

    哎！重重的叹息，仿佛要惊醒夜的沉寂。到底还在等待什么？忘却的艰难究竟又是谁的错？如花不得而知。

    一杯酒喝下，如花倒头睡去。千头万绪，就留待梦中解读吧。

    还真的，又是一样的梦。梦里，依旧是那个城市。那是一个出了名的慢生活城市，美丽，休闲。他们说适合游玩、适合恋爱、适合居住。

    其实，如花好些年一直都梦到那个城市。她当然也想过要去，甚至准备好过行囊，但最终她还是放弃了。

    如花知道她是好奇了，因为那是一个对她而言到不了的地方。到不了的地方叫远方。而远方，对于一个倾向于旅途的人来说，总是充满了禁忌的诱惑。所以这也注定了她四处的漂泊，因为那不断延伸的旅程可以平息她居无定所的心情。

五

    已经少有朋友了，所以见到小晗后如花侃侃而谈。而提到关于未来的时候，她问她明年该在哪里？小晗提起M城时，如花的思绪全乱了，小城中旧的单车，一湖秋水的长堤，汽车脚下飞驰的天桥，被风拂过的脸庞，一双紧握的手，两道划破光的背影...

    如花回忆着一些片断，只是不论怎么努力，片断中有些散落的记忆，怎么也拼凑不出故事原本的模样。有些事总是这么无能为力。美好的东西，总是经不起时间的折腾与现实的诱惑。一些往事，离不开它的结束，还有纠缠在心中来不及的后悔与祝福。

    夜里，送走小晗，如花在漏下些许灯光碎影的常青树下放慢了脚步。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朦朦胧胧，空气中依旧可以嗅出淡淡的桂花香。这个秋天来的很早很突然，似乎一夜之间整个城市就全凉了。然而，依旧还是有这繁花开而不绝。如花讪笑：懂得欣赏的人，四季明朗，只可惜自己不懂。

    想着这些的时候，如花看到一个迷路的女孩儿。应该是被骗来的，她伸出手，无助的眼神沉默地看着她，满脸的迷茫。那一刻，如花没有过多的思索，从口袋里掏出些零钱，放在她脏污的手上。然后，如花看到她干裂的嘴唇微微一笑而后笑容瞬间消失，破旧的衣服裹着她幼稚的沧桑向前走向下一个路人。她能再找到回家的路吗？她的背影在如花眼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悲苦诉不完的孤独。

    在这心灵火花熄灭之后，一切又归入平静。踩着小碎步，如花继续朝家的方向走去。路过一家五星酒店的时候，在它露天停车场的喷泉旁，看到一个拾荒的老者，弓着身，背上是破旧的几个大包。这是一个看不出岁数看不清五官的老者，浑浊的眼亦是看不出情感，生活把他推向了边缘。如花怔怔地看着他，忽然想到两个字，漠落。对，就是漠落。他的背影，让如花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漠落。

    是不是任何情感在这样的夜里都是不设防的，如花不得而知。她轻轻拾起落在肩头的那片卷曲的叶子，伸开，顺着纹路听到细碎的声音，看着寂寥从干枯的纤维中漫出来，缠绕每一根手指。默不作声。

    如花明白：很多时候，一些人，不是不看见就不存在，不是记住的就永远不会消失。不是谁都还在坚持着自己最初的想法，不温不火地处理着别人的悲哀。

    一阵风过，如花感觉自己仿佛被风刮走，似乎听到自己的名字。突然想，那是不对的，这风应该吹不走自己，但是如花依然可以听到有谁在唤她的名字。抬头，繁星漫天，尽收眼底。如花突然有了奇怪的设想：是不是站在天上，便可将人间的美丽环抱于胸？

    这样的念想，让如花觉得自己好气：这不是为难着自己，为难着时光么？岁月在很多时候允许了我们的决然，一如宿命原谅着情感的纠缠。可是，天堂，似乎，太远...

六

    午后，点开空间，无意间看到一篇日志。算是一份成长史简介吧。有儿时的简单与懂事，青春期的野性与不羁，最多的是叙写成年之后在大学校园里的一段时光，充斥的尽是欢乐的笑脸与美丽的容颜。

    在那个故事里，写出来的只有两个主角，一男一女。然而，在如花读来，在那个故事之外，明明是一男二女，三人行。更有趣的是，故事里的女主角，在故事外，竟成了陪衬与看客。

    故事中的男主角讲到，在那个美丽的姑娘用她那双明媚含笑的眼睛注视着他的那一刻爱上了她。他把这段感情延续了三年。他没有写分手的原因，而故事中的女主角也没有再去问询答案。如花想，这是对的。如果问了，他可能会说，在那个美丽的姑娘用她那双明媚含笑的眼睛带有纯粹与深情注视着他的那一刻不爱她了。

    因为他有说到，他一辈子真正爱的只有一个人，同时他选择了和他的第一个女人在一起。如花感慨：这文字呀，能写出来的都是浅的、淡的吧，深情总留在心中。只有地下的潜流，才是暗中滋润着自己的心的。但她还是想知道他是怎么舍得那般去伤害一个曾经笑靥如花的女子。

    请原谅如花的好奇与敏感。她就是这样的女子，就像此刻，她站在玻璃窗前，看下面的人来人往，幻想着他们的悲欢离合。她常常这样形容自己：我是一个小女人，小心眼的女人，所以对越来越多的东西有了越来越多的思虑。

    如花知道这样不好，她知道其实好多东西不必太探究。就比如爱情吧。爱不爱的有什么呢？一个人早晚都会离开这个世界，不是吗？一个人的一生要怎样度过，冥冥之中早有安排了，可能路途中会有一些小插曲，但生活本身的方向永不改变。既然这样的话，又有什么是值得寻求理由去留恋的呢？也许爱情只是因为寂寞，可是寂寞又有什么好怕的呢？只要万般放下，不就很好吗？

    故事里的那个女主角花了三年，甚至更漫长的时间，用了血与泪去爱。从未给自己留有退路。如花想，待她反应过来，想华丽转身的那一天，定是只能华丽撞墙，头破血流，人影自怜。因为她不曾明白：某些人的“爱情”，只是一种“当时的情绪”。一个错把这份一时的情绪当做长远爱情的人，本身是幼稚的，结果注定会是凄惨的。

    世人，都得为自己的成长付些学费。愚钝的人，偶尔还需替别人买买单，一如那个女子，一如自己。生活，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如花明明白白这个道理。

七

    又是一夜的游荡。在那迷离的城市。

    如风说来陪她的时候，如花没有再拒绝。

    湖边。有风。夜，很凉，很凉...

    如风握起她那冰凉的手时，如花没有再次抽回手。

    看吧，一个女子的寂寞就是这样的不堪一击。如果有一个男人对她伸出手，如果他的手指是热的，他是谁对自己而言已经不重要了。如花也终究是个小女子，还是那贪恋一丝温暖的小女子。可能这正是她洒脱不了的缘由吧。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如花第一次主动去拥抱了另一个男人。只是在突入怀抱的那一瞬，如花身体的某个地方疼痛的无法言表，导致她的眼泪直流。

    如风看着她，只轻轻地一句：你在和你自己较真。

    如花没有抬头，只是一股酸涩再次涌上心头。她想起一句话来，别人的幸福路人皆知，自己的狼狈无处遁形。在她眼里，如风是个小孩，一个小自己5岁的90后。可是她没有想到他却一眼洞穿了她一直包裹的倔强与脆弱。

    如花承认，对的，她就是在和自己较真。可是，那又怎样？她想不明白，这样的她，为什么她曾经爱到血液里去的那个人却看不到？无数次问过自己，是不是该选择借助一个人让自己从梦里走出来呢？流过的泪太多，有几次是为自己流的？又有几次是开心的泪？没有！没有自己的泪！身边的故事会每天上演很多的悲欢离合，有几个是和自己有关的？与自己有关的男人只会伤害自己的脆弱！

 八

    自那夜之后，如花的生活又还原到本有的模样。不再与谁亲近，只是偶尔会收到如风的一个短信，“记得好好睡觉”。偶尔上网也是隐身，依旧可以看到落野的图像在闪动，“我是那朵落落的野花，只在你的掌间绽放。”

    如花看着这些，沉默不语。将空间签名改了：你若走向我，带着微笑，我便也会微笑停下来等你；你若走向我，满怀情意，我便转身就离开你。

    对于现在的如花而言，微笑，是面对生活的勇气；情意绵绵，却会打碎她的脆弱。迷失在爱情里，那是她现在最深恶痛绝的东西。永远不再让谁走进她的心。也许，这就是伤害！而所谓的伤口，只是别人给予的耻辱，自己坚持的幻觉。

    她想，要不了多久，他们都该会有一个自觉温暖如玉的女子相伴身旁的！祝福吧！

九

    某个雨夜，如花淋着细雨漫步。绵绵的雨温柔，纯质。雨丝从发梢划过，似是分清了人与人之间的爱恨，划清了人与人之间的界限，隔清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从街角跑回来，如花满脑子记住的都是那跑动时溅起的雨水。那水花落下的样子，像是遗落在地面上谁的伤心。如花想：这些花儿是否也曾如她一样渴望温暖或者阳光。瞬间的安慰过后，孑然蒸腾，化为乌有，自此无迹可遁？

    对着镜子，看到那些眼角的痕，一丝一丝蔓延开。眼睛一如往昔明亮，些许丝状纹路纵横其中。

    如花的嘴唇潮湿，烟蒂在她的左右手中辗转，很久都不曾摸索出合适的拿捏角度。眼角与青烟，这样的两处影像，在哪一瞬间或与交错，不过只是一瞬，来不及留下甜蜜或者悲伤，就已经叉开，唯剩下它们各自暗自漂离。这景象，像爱情，像自己。只可惜了自己，还没能看尽繁华破败，却已风霜尽染。

    这一夜，如花做了长长的梦，梦里，二十岁的那个月夜分外美好，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天堂的路口唤着她的名字，她便不顾一切地向那个声音奔去。

    第二天清晨，有人发现躺在床上的如花，不过早已停止了呼吸。走的时候应该是快乐的。也许吧，因为她的脸上遗留着明媚的笑容，然而这笑容中似乎还夹杂着些许诡异。大大的围巾裹着她的脖子，手里还握着一支温度计，上面的广告语写着-----冷暖自知。

    医生说这是她本身病了已久，加上淋雨高烧，思绪过密，导致最终死亡。

    一切终将尘归尘，土归土。从此，世间再无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