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巷子

笔墨流年

    那条长长的巷子，已经有多久没有看到，昨天晚上，闭上眼睛，又出现在眼前。还是那样，寂寞，幽长，只是，再也没有在那里等我的少年。
   
    韩心，也许我会跟你结婚，但我永不会爱你。这是你的报应。
 
    青樱，快点，再晚糖卷果就卖完了，光吃娘子包有什么意思。古乐瘦削的身板儿让身上的棉布褂子显得有些宽大，不过，眉目间的清朗已经依稀可辨。青桐那小鬼太缠人了，我好不容易才骗过他跑出来。我说着向他跑过去，白色的棉布裙子在清晨的风里翻飞。那年，我们十六岁，就像正在拔节的小树苗，每一根发丝都透着生长的气息。
    我和古乐从小在一个镇子上长大，用小说里的桥段来说，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不过，在十六岁之前，他在我心里一直面目可憎，那时候我甚至常常想，如果他能永远离开这里该多好。古乐对我的恶作剧，贯穿整个少年时期，当然，骨子里与生俱来的骄傲和倔强，绝对不容许我认输。所以，我们的战争，在长长的少年岁月里，显得固执而漫长。
    所有的转变，似乎都是从那条白裙子开始的，妈妈说，女孩子长大了，要学会矜持，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野。那天在巷口遇到古乐，他没有像以往那样拿小虫子往我身上扔，也没有突然跳到我身后拽我的头发。我觉得他的样子有点怪怪的，但年深日久吃亏的经验让我仍然不敢放松对他的戒备，我要提防他会不会有什么新花样来对付我。可是，他似乎真的一下子改邪归正了。
    古乐说，青樱，你知道不知道，东街的糖卷果和娘子包很好吃的。我说那又怎样。他说，我请你吃啊。我的馋虫一下被勾了出来，但又不敢相信会有这么好的事情。看到我的迟疑，他说，又不是小孩子了，谁还会做以前那些幼稚的事情，放心吧，以后每周我都会请你吃的。好吧，美味就此弱化了他对我年深日久的欺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事情有了微妙的变化。从前调捣蛋的古乐，在我面前开始变得听话而安静，而我渐渐气焰高起来。让我意识到这种变化的是一个女生的一句话，她说，青樱，古乐对你可真好，你知道吗，其实有好多女孩子喜欢他呢，不过他还是对你最好。她的话让我有种奇怪的感觉，恼怒，气愤，好像还有点难过，说不清楚。
    你是不是喜欢我。在我的逼视下，古乐的脸突然红了，是的，他脸红了，从小到大，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脸红。他躲开我的眼光，词不达意的说，快，快上课了。他的顾左右而言他，让我有些烦躁，我问你话呢。是，他低声说。我心里一下子清明起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她说，那以后你就要听我的。
    很多年后，回想跟古乐的这段感情，那时的青樱，像个青涩的果子。不错，在感情上，我就是这样幼稚而晚熟。十六岁，还不懂得什么叫做感情，只是想从此就占了上风。我霸道，任性，蛮不讲理，对他很凶，不许他这，不许他那，他竟然都照单全收。我心里偷笑，再也不是你欺负我的时候了。因果循环，报应啊。
    在那个视早恋为洪水猛兽的年代，却没有人对我和古乐的关系有所微词。想来，大约是当时我对古乐的态度，因为从小被他欺负惯了，所以，现在也把他当做一个可以随意的孩子，我自己也许不清楚，别人却看的明白。
 
    十八岁那年夏天，古乐问我为什么没有报苏城的大学。我当然不会告诉他我想在一个没有他的城市里伸展自己的翅膀，看能飞到哪里。而他竟然相信了我说的距离可以考验感情的鬼话，并信誓旦旦的对我说，青樱，你放心，不管多远的距离，我都不会放弃，以后，每个月我都会去看你。
    古乐没有食言，大学三年，除了寒暑假，他每个月都会去看我，而我，只在一次心血来潮的时候在去看过他一次。那是冬天，我事先并没有跟他说，等到他们学校门口的时候才给他打电话。隔着电话，我也听得出他声音里的欣喜。他握着我的手说，这么冷的天怎么也不戴手套。你的围巾忘在教室了。一个女子跑过来，手里是一条灰色的围巾。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苏泠，她眼中闪过的失落，我看到了，却没在意，因为在古乐眼中，我看不到她的影子。
    毕业前夕，古乐说他有个同学的父亲在苏城颇有权威，就他的专业而言，如果留在苏城的话，可以少走很多弯路，问我愿不愿意去苏城。我想反正在哪里都一样，便随口答应了。古乐的工作问题很顺利，还未拿到毕业证，就已经去报到实习。因为说好了要去苏城，我便不急着找工作，而是和好友紫绡一块儿出去玩儿了半个月。回来后，听说她表哥要自己开个公司，她便撺掇我跟她一起去，说是现在工作难找，不如跟她表哥一起创业去，等以后公司发展壮大了，我们也就成功了。我有些动心，试试也好，不行了再去苏城也不迟。对此古乐自然不乐意，但也是无可奈何。
 
    也许，人和人之间的缘分真的是注定的，心念一动，就是一生。没想到，我们公司一步一步发展的风生水起，那种成功的充实感，让我越来越投入。古乐还是会来看我，可是因为工作的缘故，自然不能像上学时那样随意。每次来看我，他都会对我说，青樱，跟我去苏城好不好，相信我，我会让你过的很好的。不是没有动心过，只是，我的骄傲，我的倔强，还是初尝甜头的那股激情，我放不下。
    三年，我已经不记得拒绝了古乐多少次，最后一次，我说，要不，我们分手吧。他沉默良久，说，好吧。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悲伤，眼泪几乎夺眶而出，我努力忍着，嗓子哽的生疼。看得出来，古乐也是。这段感情，真的已经拖得太久，拖得我们都累了，无力挽回了。
    最后的最后，古乐说，青樱，我爱了你八年。我说，我知道。古乐说，我要结婚了，就是那次你来看我那个给我送围巾的女子。我说，我知道，她叫苏泠。很奇怪，当时以为毫不在意的，时隔多年，我却能清楚的叫出她的名字。
    我回到了小镇所在的城市。紫绡说，青樱，当初你那么坚持，如今古乐离开了，你却放弃了，难道，你真的从来都没有爱过他。我说，紫绡，你听过刘若英的后来吗，有些事，就是要到后来才明白。
    原来，放弃，并没有想得那样不容易。
 
    青桐打电话说起小镇的变故，不经意说到，姐，古乐前阵子回来了，他的女儿很可爱。古乐，我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三年了，我几乎已经想不起来了。也许，是时候停下来了。
    二十七岁那年，我遇到了韩心，一个很寻常的男子，不过，出现的很是时候。我不介意他没有带我去吃精美的食物，不介意他给我买不起华贵的衣服， 不介意他没有带我去电影院看电影，我想，只要一心相对，就够了。我愿意对他好，愿意对他的父母好，用三年的时间来沉淀，我很满意自己现在的样子。
    一年以后，他说到结婚，心里虽有些忐忑，但并不十分反对。 那么，让尘埃落定，也好。  如果，不是那个意外的枝节，也许，这真的是一段美好的感情，然后，是一场美满的婚姻。可是，这世上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如果。我看到了，他对另一个女子说的话，娟，你绾青丝对镜看，怎奈红妆为他扮。莫道缘尽难相守，舍下前缘情难断。得失聚散自是命，我心如割谁相怜。难为山盟为卿许，过尽千帆终究散。顿时，气血上涌，犹如被人当众扇了两个耳光，一种羞辱感让我动弹不得。这是他之前说有个朋友失恋缠着我写的一首藏头诗，我怎么也没料到，原来，他是拿去质问另一个女子。
    我以为，找一个寻常的男子，就可稳稳妥妥过完一世。我以为，我用心了，别人也会用心。原来，一切都是我自以为是。我所有的骄傲和自尊，都被那个自己认为要一起走完一生的人毫不在意的扔在地上，肆意践踏。我，就像一个笑话。
   
    韩心的信息接二连三的发过来，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只是当时有些放不下。我真的不知道你敏感这种事，要是知道，打死我也不会做的。我爱你，我发誓。看着这些话，我笑自己，青樱，你看看你自己的选择。
    我说，我再也不会去相信，谢谢你给我上了这一课。
    谁都不是小孩子了，谁也不用谁教。当时放不下，那为什么不等放下了再去喜欢另一个人，还是说，男人就是如此，喜欢用新欢去淡忘旧爱。不知道我会对这种事敏感，那么，谁不会对这种事敏感。到现在手机里连她家人的电话都还保存着，你不要说是为了好玩儿，韩心，我可以装糊涂，但不代表我真糊涂。你不过是心里清楚，以前，以后，你都不会再遇到我这样的女子。
    那么，我告诉你，也许最后我会和你结婚，但我永不会爱你。
 
   穿过时光长廊，回到十六岁那年夏天，那个穿白色棉布裙子的女孩子，我很想，拉着她的手，一起奔跑。

文章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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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真的是到了后来才明白。

小 青

城很近，巷子很深，似是故人来。

雨泪夕颜

是啊，也许我爱他，但我不会和他结婚。因为我们都错过了

奥7马[em]e328569[/em]鼻耳概吃

我发现恋爱这玩意儿象盖房子,时间好比地基,时间越长就是地基越深,地基深房就牢固。比方说华仔与港姐季军朱丽倩进行了长达22年的爱情长跑!最终修成正果,今年生下"小龙女"o

大漠飞雁

从前人已是渺茫过去，回忆风里又何须泪流？时间模糊了过去的一切，只有白色棉布裙子的女孩在风中定格成了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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