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

        到过清河大街的人都知道，整个大街从东往西自发地形成了集贸市场，特别到了夏天的早晚，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买的卖的看的逛的，灌满了街道。太阳上了三杆的时候，在一个卖西瓜的车前围了一群人，你如果走近看到的是这样的一个场面:扶着狗骑免子车帮的是一对瑟瑟发抖的中年农民夫妇，眼晴里发生恐惧的光。他们前边的空地上盘腿坐着一个四十开外的光头方脸壮汉，上身白色跨栏背心，下身黑色丝绸短裤，白净面皮衬着青黢黢的刮的干净的下巴，单眼皮下是一双细长的眼晴似睁非睁，他手里握着一瓶啤酒，面带浅笑地对着离他三四米远的两个持西瓜刀的小青年说，滚吧！等我起来你们再走可就晚了。说着他将手中啤酒瓶啪地往头上一磕，瓶子断裂，淡黄色的液体顺着脸流了下来，还不滚？他有些怒气地说。忽听人群里有人喊，赵爷，他是赵爷，你们俩小子是耗子舔猫逼，作死啊！两个青年铛啷把刀扔在地上，扑通一声跪下，嘴里说着瞎了狗眼不识赵爷望赵爷海涵再不欺行霸市的话纳头便拜。
        有人知道赵爷的来历。赵爷本名赵文，却从小好武，经常玩耍棍棒，电影《少林寺》风行的时候，便去了河南嵩山，学得了些武艺，回来便在清河街西头租了门面做了海货生意。清河街市场是个自发的市场，鱼龙混杂，一些自恃勇武之人便经常欺行霸市，缺斤短两的事情经常发生，赵文想在清河街扎住根绝不是容易的事。赵文虽会武术，但绝不恃武欺人，内心善良，做事公道，童叟无欺，守法经营，最看不得欺人的事情。后来发生的一件事，使赵文在清河街树了威。一次赵文去批发海货，对方在秤上做了手脚，海货价格又贵，这使赵文吃了大亏，他是守信的人，也痛恨别人无信，便找到了批发商。大家知道，凡是这种海产品的集散地，都有一些类似黑社会性质的组织，想和他们斗可不容易，批发给赵文海货的店就是这个组织经营的，赵文找去自然会遇到麻烦。别没事找事。长着一脸横肉蓄着络腮胡子腆着大肚子的男人哑着嗓子低声说，你打听打听，我在这儿经营多年，谁说过我短斤短两。别他妈自讨没趣，说着一声咳嗽，身后就围拢来四个精壮青年。赵文一看遇到了茬口了，动武没问题，但伤了他们就得被拘，弄不好就得坐牢；不动武这口气出不来，吃了暗亏，以后在这个批发市场还得被欺负，他想着便拿出了一把刀，放开声音说天地自有公道，你缺德不缺德你心里有数，我今天不动武，但也不忍你的欺负，说着举刀向自己大腿上刺了进去，补货还是退钱你掂量着办吧。看着赵文裤子上流的血，那个大肚子男人忙让手下补上了份量，还说奶奶的，没想到是个汉子，不打不相识，以后还来我这儿，保你足斤足两。这个事在那个批发市场引起了轰动，传到了清河街使好的坏的做生意的对赵文都刮目相看。这一刀，使赵文在夏天有了一个明显的标志，就是穿着裤衩时大腿上有一个一寸长的刀疤。
        生活在社会上的人都知道，不是什么事找公安就能解决的，特别是在自由市场里，无端受骚扰遭欺压那是经常的，同行是冤家，你想贱卖不可能不受到骚扰，让你做不成买卖，那些说不清道不明让你生气窝火的事，找公安工商还真不管用，来时老实些，一走又继续骚扰，不斗殴起来公安很难真处理。这时候，赵文的价值便凸显了出来，不管遇到什么纠纷，强买强卖也好，缺斤短两也好，欺行霸市也好，欺压良善也好，清河街上的人都找到赵文，赵文行的正做的端，从来都按理说话，向着弱势一方，大家都知道他有本事，处事又公道就都给面子，没有摆不平的事，一度清河街市场变得用官方语言来说是个文明和谐的市场。逐渐地，不知是谁起的头儿，人们就开始称乎赵文为赵爷了，背后提起时人们就竖起大指，嘴中啧啧有声。
        赵文那天正在店里喝茶，有人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说，赵、赵爷，有两个卖西瓜的市里小青年，嫌农村来的两口子卖的西瓜便宜些，正在打骂那两口子呢。赵文出去便有了前边那一幕。之所以用啤酒瓶砸自己，熟悉赵文的人都知道，他从不打人，但也要想办法把对方震住。有人听过赵文酒后说起这事，他说清河街这么平静了，不想让两个害群之马搅了这街面的清和，用酒瓶砸头因为练过，心里有根，保证能震住他们。据说，后来那两青年在赵文手下做事了，但再也不敢干坏事。
        又据圈内人讲，一次在饭店里，清河街派出所所长和几人吃饭，见旁桌赵文也和朋友喝酒，便走过去向赵文敬酒，好人，仗义，汉子，边说边与赵文碰杯，一干而尽。

注：狗骑兔子：是我们这里对农用柴油机动三轮车的俗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