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茉晨

                                                                       文/苏茉晨

  【壹】

    景帝三十六年。十月。

    秋凉薄意，黄花瘦去。苍茫的风刮过大地，发出凄凉的咽呜声。天气有些阴沉薄凉，似乎快要下雨了。大街上，人渐渐少了，一衣衫褴褛的女孩艰难地行走着。终于在被一路人推了一把后，晕倒在了大街上。当女孩再次醒来时，竟发现自己身处于一间华丽的屋子里，屋内一股淡淡的胭脂味，扑斥着她的鼻子，这样的陌生之感让她有些害怕。

   “你醒了”。不知什么，一个和她一般大的小丫头笑眯眯地端着一碗粥站在了她的面前。“你饿了吧，这给你吃。”两天没吃饭的她接过碗后便三两下吃完了。扑哧~小丫头忍不住地笑出了声。“你晕倒在大街上，是我家公子救了你。说来那天公子还真是有点奇怪，他向来是不喜欢管闲事。只是看到你时，竟有些疯了得把你包了回来”……小丫头自顾自得说着，对了，我叫春儿，你叫什么啊？水心。似乎被那欢快的声音感染了，水心心里害怕的感觉竟消失了。就这样，水心在凌烟阁安置了下来，做着一些洗衣擦碗的杂活。她很想见见那个救了她的春儿口中的公子，只是待了很久都没有见到。

    打扮干净了的水心很是漂亮，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也因此常常受到客人调戏。有次一位少爷喝醉了酒，硬拉着他想非礼她。无人制止，也无人关心她，她在那刻绝望了，还是要沦陷于这风尘中超脱不了啊。然而，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个用银色面具遮住男子出现了并救了她。并把他带到了一个房间里为她处理那些被抓伤了的伤痕。似是若无，男子笑得云淡风轻“若是不想被欺凌，不想被这风尘湮没，那就一步一步往上爬，爬得越高越好。当你让这京都的男人都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红透半边天时，这小小的青楼，又何以为惧。”那人立于窗边，皓月清冷如洗，洒下他一身幽兰似的月光如水。“往上爬，往上爬……”水心喃喃自语了几声，如水的眼眸中闪烁着异样的亮光。她，似乎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她开始努力地学习琴棋书画，不敢懈怠。后来，她才知道，那位银面公子就是当初把她捡回来的公子，叫楚寒。渐渐地，她也明白了这凌烟阁并非单单是烟花场所那么简单，更是个情报基地。红帐软卧之下，那些达官显贵什么话都说出来了。而这凌烟阁真正的幕后主子竟是楚寒。他的身份，扑朔迷离。只是水心明白，他绝非是一个简单之人。

    三年之后，京都就出了一个才色卓绝的倾城女子，凌烟阁的头牌花魁水心。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碧落黄泉，伊人无双，花醉影婆娑。千金难买一笑，卖艺不卖身，能见上她一面的非富即贵。对于这些，水心没放心上。她心中思及的都是楚寒，只是他这三年来鲜少来这里。而她能做的除了等待还是等待。

 【贰】

    肃肃花絮晚，菲菲红素轻。京都的空气中夹杂着青青草色气，洋溢出一场荼蘼梦，俨然是春意盎然了。雪月湖中一艘华丽的游船上，水心倚着船窗静静地凝视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似是出了神般想着心事。只是时不时的抬头环视，眼中带着一分焦急几分羞涩。“小姐，先吃点点心垫垫肚子吧。这燕窝还是前些日子公子派人送来的呢。”伺候水心的丫头春儿把一盅燕窝粥放在桌上，又舀出一小碗来。“这些日子小姐都消瘦了，待会公子看到该心疼了。”春儿把碗递到水心的面前。燕窝饶是再香甜也不醉人，然只因是那个人送的，他的心意却令水心自兀心醉。水心接过碗儿舀了一小勺放进嘴里，嘴角上扬，像极了初一的月牙儿。

    湖面上一闪而过一个白影，速度之快，竟似风一般，只是那水面上的圈圈涟漪，让人幻觉好像有什么东西飞过。片刻间便隐进了游船中。“公子”。那人影一进来，春儿便俯身问安。“你终于来了”。望着那白衣、依旧用银色面具遮住半边脸的男子，水心眼中是漾荡不开的笑意，一句话，便显露了女儿家的心思。“春儿，快去沏一壶上好的雨前龙井来”。望着男子的脸色，隐隐感觉他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对自己说。楚寒走到她的身边，坐下，说话竟有丝吞吐，“我想要你去接近太子和皇上，至于具体的事，我会安排好的告诉你……”心中顿时苦涩无比，早设想过千万次自己的用途，原来竟是这般。

   “好。”发出的声音轻若絮，软如丝，像是花穗儿捏碎成了末儿，飘散进了空气里。小人儿紧紧地低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如羽蝶挥翅，颤了几下，素白盈袖中一双柔荑纤手紧紧握着。楚寒的脸上表情错综复杂，有些惊讶有些错愕，没想料到她会答应得如此干脆。看着她柔弱不禁风的样子，有些心疼，但这不忍心终究片刻便消散了。水心一直是低着头的，素白盈袖中一双柔荑纤手紧紧握着。终是抬起了头，望着他一览平静，“公子，心儿还有最后一事相求，能否让我见见你的样子”。银色面具被摘下，一张俊俏容颜。深邃的眼波，似是沉淀了星辉辰光，淹没了月影轻霜，幽幽落寂。“我会帮你的，让你达成你的心愿。”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水心扭头望着平静的湖面，“养兵千日，不就为了用在一时吗？”最后一句话，竟带了些自嘲的口吻。

  【叁】

    古刹深院，被庄严之气包围着。一辆明黄色的马车在普华寺前停下，执香的侍从静静地立在车旁。当朝太子司寇予络下了车，正想进寺上香。却听到远处传来女子婉转的歌声，歌声凄清柔美，袅袅动人，自是让听者流泪。不自觉地，司寇予络便向那个方向寻了去。断崖之上，一素白羽衣女子翩翩起舞，美得令红尘间所有繁华顿时了色。只是那步子凌然地越靠近崖边，就在那一刹间，她纵身一跃飞向了崖底。“不要.....”司寇予络大叫一声。与此同时，他的贴身侍卫御风便冲下悬崖救起了女子。女子似是昏眩了，司寇予络抱起她径直回府了。

    烛影摇红，珠帘流紫，屋内暖意融融。女子醒来时，便见到司寇予络坐在一旁看奏折。仔细一看，才发觉他的容颜竟和那人的有六七分相似之处，星目剑眉，却少了一份那人的冷然，多了份儒雅，如此之人，生在帝王家，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你醒了”，司寇予络放下手中的奏章，笑着走了过来，坐下，眉宇间一丝心疼。

   “为何寻短见啊.....”司寇予络安静的看着这女人，怜悯之心油然而生。

   “这千落红尘，哪有我的容身之处啊”，女子苦涩一笑。

    他终是再也忍不住，轻轻搂过了她，“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好吗。你叫什么”？

   “水心”。女子在他怀中笑得更加苦涩无奈。

   “水心，水心，清若如水，蕙质兰心，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啊。”

    司寇予络特地为水心选了一处幽静的住处，并取之名为锁心阁。其意其心显而易见。然水心看着这三个字，终有些内疚，锁心锁心，可心遗落在了何方。

   “小姐，喝口茶润润喉吧。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春儿，怎么是你？”水心惊讶了片刻后又恢复了平静，

   “是他吗？他让你来的，”素颜如水，此刻分外逼真。

    春儿点了点头，公子让我来帮你。

    深深府邸，至此以后便多了笙潇乐曲。接连几个月，妙妙舞姿，夜夜欢酒。都说太子沉迷声色，这消息传到皇帝的耳朵里，勃然大怒。一道圣旨，便把太子和水心召进了宫里。

 【肆】

    宣室中，水心安静地跪倒，将头深深埋在地上。“将头抬起来。”龙椅上的男子淡淡的一句话，却透露出几分威严。然在美人抬首那一刻，男子似是疯了风一般，“德妃，德妃。”紧紧抱住了水心。贴身侍候的宦官明了了，恭敬地对一边的太子说，“太子爷，您看，您还是先回吧。”“心儿呢，我要带她一起回去。” 司寇予络看傻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宦官看他那样，使了眼色叫人把他扶了出去，出了门后，便接着说：“太子爷想是不知道，这水心姑娘和你的母妃德妃娘娘是长得一模一样。想当年德妃三千宠爱于一身却不幸早薨，皇上那时是痛不欲生吖。如今见到这水心姑娘，只怕是……太子爷，争是争不过的，还是放手吧”。司寇予络仿佛丢了魂，可她不是母妃啊，不是啊。

    水心被安排在了幽兰小筑，那里本是德妃生前的住处，景帝下令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去那里。而只是这一个月来，景帝每天来这里小坐片刻，听水心抚琴跳舞，其意却让人琢磨不透。转眼便是四月天，暗香肆溢，清风冉冉。水心在花园里放着纸鸢，景帝有些气冲冲的赶了过来，伸手便是一巴掌。“哼，好一个凌烟阁的花魁，韩楚之教养出来的细作果然也有两下子。当初把你留在宫中就是为了让予络能远离你，不受你祸害。只是没想到你竟窜梭着他叛变。”水心被一巴掌扇得趴在了地上，韩楚之是谁？呵~她水心只是楚寒的人呐。她所做得一切都是为了他呢。

    七日的那天拂晓，雾尚朦胧中，战马的蹄声踏破了皇城，刀光剑影中，寒气沁人。九重宫内，景帝露出落寞的表情。“皇上。”禁军统领错愕，情急时失措地叫了起来，“镇守京都的王将军尚有十万兵马驻扎东郊，此刻若不调遣便当真来不及了。”景帝冷冷地回头，翻腕拔剑，寒光乍现，砍下了禁军统领的头颅。一旁的水心霎时错愕，呆了。“还真是疼爱予络呢，不知道娘亲地下有知该是多高兴。”黑暗中，走出了一个男子，竟是楚寒。他冷冷地望着景帝，那种眼神，痛恨入骨。景帝狂然大笑，“你不会赢的，韩楚之，想毁了沧月国，毁了予络，我不会让予络背上杀君弑父的骂名的，他会是个好国君的。我绝不让你得逞的。”宫外陡然一声震天金鼓，太子一党似乎已杀进宫中。就那一霎那，冰冷的剑抹过了景帝的脖子，竟是自刎。楚寒冷然一笑，“我会赢的，只要你死了，只要我把水心带走我就赢了。”

    当司寇予络进入殿中时，只见到了景帝的尸首。他抱着景帝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呐喊，宛如野兽般绝望的咆哮。他并不想他死，他只是想要回她而已。他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他死了，她不见了。

 【伍】

    原来，楚寒便是韩楚之，被景帝说灭的初云国皇帝韩谂和蓝羽嫣所生之子，也就是说他和司寇予络是同母异父的兄弟。那次灭国之灾，他有幸逃过一劫。而后这十多年来，他所想所做之事便是报仇。他痛恨景帝，痛恨司寇予络。是他们，夺走了他的一切，他的母亲。本是想自己亲手杀了景帝，只是当他在大街上看到水心，这个长得与他母亲一模一样的女子时，他改变了主意。他要让景帝死，死在他最爱的儿子手里。他要让司寇予络背上杀君弑父的千古骂名。这样，才消他心头之恨。而水心，这个倾国倾城的女子便是他实行这一切的筹码。

    戏一出又一出，他做足了功夫让水心爱上自己，好让她自愿为自己做事。可当他看到她忍着泪答应自己时，他不忍心了，却终究放不下日日夜夜侵蚀他的仇恨。没有放弃计划。接下来的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水心做得很好。他对她有愧疚、有怜惜，想着等一切都结束后带着她走，山林田园，惬意生活。只是没想到，景帝不愧是景帝，竟用自刎结局。这场仗，他没有赢也没有输。

    景帝四十年，司寇予络即位，号玄。即位后的第一件事便是颁下诏书寻找水心，只是终是没有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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