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岸

一年前，我搬了新居。由于新居离工作单位比较远，所以上下班时不时要乘公交车，特别是早上上班时乘坐为多。

我上班所乘坐的某路公交车线路比较长，发端于西南方向的城郊乡镇，终止于东北方向的市区边缘，期间穿越市区两条主要街道。我的居所是在市区西南方向城郊结合处的一个小区内，而工作单位却在市区偏北向东的新开发区。乘车倒很方便，小区门前就有公交站台，到达终点后是单位的车辆接送。由于线路长，上车的乘客较多，座位经常不够用。我上车的站台离发车点近一些，近水楼台先得月，每次上车都有空位，因为到终点才下车，所以我一般都选择坐在车尾的高层座位上，也因为离车门远，自我感觉相对安静一些。

座位靠后又在高层，对车内情况基本能够看得一清二楚。乘车没几回，我突然注意到一种现象，就是经常有上了年纪的乘客带着一些蛇皮袋之类的包裹，里面装的多是果蔬。我知道，他们现在居住的地方还未被全部开发，房子周围还有点空闲地，平时种上季节性蔬菜瓜果，等到成熟时，便摘了送给住在市区内的子女们吃。可怜天下父母心，每次看着这些头发有些花白、腰身有些佝偻、走路有些颤巍的老人们，拎着这些包裹吃力地或上车或下车，心中不免会产生异样的感觉。我的岳母也七十多岁了，这么多年，每次到我家来，都会带些她老人家自己种植的蔬菜，有时田里没有，还从菜场买些带来。想来在乘车的过程中也如我看到的这些老人们一样辛苦。平时没什么感觉，心安理得地享用着，现在还真有点不是滋味。

好在车上的乘客都很有爱心，当车上没有座位时，每次都有人让座给这些老人们。让座的有年青人，也有中年人，中年人让座的最多，有时年青人稍稍迟疑一下，中年人早就站起来了。

看在眼里，想在心里，久而久之，我便有些不自在，因为我从未给这些老人们让过座。不是说不想，而是没有机会，主要是坐在靠后的位置上，让座的事就被那些靠在车门口的乘客做了。但我毕竟一直自认为是一位很有责任心和充满爱心的人，如果不给这些老人们让让座，总有点有失“身份”的感觉。

于是我再上车时，就尽量选择坐在离车门口近一点的地方。可是几个月了，我还是一直没有机会真正的让一次座，要么不需要让座，要么又被别人赶前了。但有几次差点就成了：

第一次，一位老人在车子还在行使当中，突然站了起来，抱着一床被褥，走到我的面前后站着不动，看上去身体还很硬朗。他甫一站立，座位便给别人坐了。我知道他这是在准备下车，但到站还有一段路程，便对他说：“老人家，您在我的位置上坐一会吧。”“不用了，我到站就下了。”他摆摆手。这时，紧邻我右边的妇女乘客伸手将老人的被褥接过来抱在自己的腿上，问一句：“您多大年纪了？”“八十有二。”“啊，这么大了，真看不出来。”我们同声念道。到站后，老人拿过被褥开始下车，一边走一边说：“谢谢！人老了，总会麻烦人。”

另一次，有位老奶奶，拎着三个袋子上了车，很是费力，售票员也是一位女同志，建议这位老奶奶把袋子就放在车门口，下车时再拿方便。我正准备起身，坐在我后面三排远的一位年青人让了座，老人坐了过去。但东西放在车门口，离她较远，眼睛总是盯着，这是不放心她那些带给儿女的东西。我起身把三个袋子拎到她的脚边，她连连致谢。这三个袋子还真不轻，有一个袋子最重，可能有南瓜装在里面。

再一次，我看到一位妇女，年纪还不算老，但手里拎的东西有点沉，就站了起来，让她坐到我的位置上。可她指着刚从另一个车门上来的一位老人说：“还是让那位大爷坐吧。”我循声看去，老人年纪不轻，腰已经明显呈弧形，动作很不利索。我正准备去将老人扶过来，老人面前的一位中年男子让了坐。我只好又对那位妇女说：“还是你坐吧。”妇女笑笑，没动，可能她觉得还没到应当享受让坐待遇的时候。我也不好意思再坐回去，也只好站着，就这样僵持着。过了一会，一位漂亮的女孩看我们谁都不坐，犹豫了一下，坐了上去。

总让不成座，是运气不好？还是因为我这人性子有点慢，所以连让座的事都抢不过别人？不管怎么说，我得尽快把“失去的身份”找回来。

几天前，我又坐在了正对车门口的位置上，车上的乘客很多，从我上车后的第二站始便有人没座位了。第三站，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奶奶拎着一个菜袋子上车，我在她刚踏上第一级台阶的时候，就立即起身，对她说：“您坐到我这里来吧。”老人也没客气，径直地坐了上去。

我抓着扶手，站在靠近车门的窗口边，早晨的阳光透进来照在我的脸上、身上，看着窗外的景色快速地后退，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轻松与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