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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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离别
□全志刚(泉州实验中学语文老师)

如果时间有刻度,三年会是多长?是校标边那棵春天才落叶的大树,叶落了三次;是旗杆上空那群掠过晨光朝霞的鸽子,盘旋了108回;是教学楼里从一楼到六楼的楼梯,走过了600趟。

我不曾想过,三年里苦苦期待的结束,来得如此迅疾而莽撞。此时,坐在伴我三年的座位上,看着即将撤下的中考倒计时牌,我第一次有不想下课、不想离开的念头……

我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生,颜值不高,学业稀松,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艰难地跋涉在作业考试中,跋涉在作茧自缚的泥沼里。校园的精彩,学校的荣光,于我,都只是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我开始后悔当初的选择,并开始偷偷地计算毕业的日期。

可当毕业的钟声猝不及防地敲响,我才意识到,教室窗外的绿意,只能在回忆里泛黄;湖心街上景象是怎样开始活泛起来,不知将再与何人说起;而那不断变换着内容的红条幅猎猎作响的情形,也将要跌入时光深处。

教室里已空空荡荡,窗外也已暮色四起,我慢吞吞地收拾,起身,脸上是三年如一日的漠然。但我不敢回头,我怕,怕一回望,就会望见连我自己都以为想不起的曾经。

先是他们,他们是多么神奇而又可爱的存在。他们有的会主持,能辩论,数学竞赛折桂,物理竞赛揽冠,还是校运会长跑比赛第一名的有力竞争者,可是,又偏偏会在大庭广众下,尖起嗓子,旁若无人地作甩水袖状,唱《贵妃醉酒》;他们有的会演讲,也是舞台上翩若惊鸿的绝美舞者,可偏偏私底下扮丑耍宝,活脱脱一女神经;他们有的会咬着面包给我讲数学压轴题,喷我一脸面包屑后,自顾地说着“不用谢”拂袖而去;他们有的会刚纵横捭阖地纵谈天下大事后,转身就哼起了TFBOYS的神曲;他们会在跳蚤市场上卖课本、卖画作、卖自制蛋糕,还顺带着卖个萌;他们会在运动会上拼搏、呐喊、偷玩三国杀,也仗着粉丝的身份,名正言顺地冲暗恋的男神、女神喊“我—爱—你—”;他们,他们还会在中考前为上一节体育课,下课十分钟就把雨后的操场拖得干净清爽……他们,他们!如此青春,那么蠢萌。

他们构筑的伤城,就算我再漠然,也逃脱不了沦陷其中的命运呀。

后是他们,他们是多么温暖而又逗趣的依靠。他们平日表情严肃,治学严谨,可不经意处,又透出他们严肃外表下逗趣的内心。他贵为一校之长,大事小情,巨细靡遗,无不用心用情,可他偏偏出现在校运会接力赛场上,紧咬牙关,奋力奔突,与女教师竞逐第一棒的先声夺人;他们是段长,忧心着一千三百多学子的忧心,牵挂着一千三百多学子的牵挂,可是他们在酒至酣处,你抱着我,我抱起你,演绎一段旷世奇“恋”;她会装扮出最美的自己,用最美的语言,诉说“语文是最美的,语文老师是最美的”;他们会在黑板上写满数字、公式,只为讲透一道选择题;他会在你迟到躲在楼梯转角时,恶作剧式地在讲台上向你挥手致意;他们会在讲解分子分母约分时,调皮地调侃,不约,不约,叔叔我们不约!他们批评你时语气凌厉,却让你看到开头猜不到结尾,他们永远都是温暖的段子手!他们本色出演,无论赘肉、肌肉,都毫无保留地上演海滨版“跑男”,他们永远都有最青春的性情。他们,他们!如此逗趣,那么温暖。

他们,用奇妙的温度,慢慢地融化我画地为牢的心头坚冰。

今晚,我不要离去。我明明就是归人,而不是过客呀。三年了,我都顾影自怜,却没顾得上好好看看她。现在,就让我最后看她一眼——我亲爱的母校。从南到北。从教学楼顶的时钟,到实验楼下的落叶。从食堂照得见人影的紫菜蛋汤,到宿舍楼里准时熄灭的灯光。从阳台上绿意盎然的青藤,到身上写满得意与失落的“青蛙服”;从老师们逐渐舒展开的脸,到日益坚定的“实以立人,验以求真”的信仰……

即便,再过多少个三年,甚至到我们都已老去,青葱往事都早已忘记,我们也都会记得这里——有春天落叶的大树,有盘旋在国歌声里的鸽群,有我们共同走过的从一楼到六楼的楼梯,有我们可能疏离却又真切走过的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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