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之心

山里的风景是美的，但时刻有温柔的陷阱，所以，无论到山村，还是到旅游景区，首先防范的不是虎豹野人，而是不经意间离你非常近的蛇。那时，我喜欢手持一根一米来长的竹子，明是拐杖，实则防身武器，因为传说竹竿是蛇它舅，不管大舅二舅，反正是它舅。

那是十六七年前，我上班时间还不是太久，组织上抽调一百名青年干部进驻一百个贫困村包村扶贫，我也戴上大红花，被敲锣打鼓地送到离县城几十公里处的深山村，当了一名副村长。当时虽然没有经常住在那里，但与现在的下乡相比，我的表现还是相当不错的，所以，近两年的时间里留下了许多难以忘怀的记忆，最深的除了巍峨连绵的山峰、勤劳质朴的山民、羊排一样贫瘠的土地、没有发展潜力的经济、恶劣的自然条件外，还有那郁郁葱葱的深山沟壑，和活跃在山沟涧潺潺流着的小溪里如核桃、如大枣、如指甲盖大小的螃蟹和指头大小的小鱼，更有，无处不在的蛇。

 应该是端午节前后。晚上，我住在一个村民的家里，春雨“莎啦啦”地下个不停，早上起来，整个村子、远处山峦都罩在雨中。我冒着雨在房檐下洗脸，当弯腰去脸盆里洗了几下时，忽然听见不远处的大门口地方有土疙瘩掉下声。当地的村民院墙基本都是土墙，木制的门框上方是简易的屋瓦脊顶。我顺着掉土望去，淋湿的墙上，一条青蛇正通过门口上方向一边匍匐而行，它几次几乎掉下来，但都扭捏着盘旋前进。我惊叫着，慌张地指着，主人家从室内慌忙跑出来，但那条蛇已经翻过院墙无影无踪了。他听我说后，不以为然地为没有能抓住它而遗憾。

 那天早饭后，我下了很大决心才穿过那个门口的。雨水中，打着伞去两三公里外的村部，陪同的村里的一个大孩子。村部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半山腰间山坳里，孤零零的一个院子。路上，经过一堆乱石岗时，又是惊恐一幕，在大片绿草间，有一堆干净、白亮的石头，一条绿色长蛇正停爬在那里，放松地接受雨水的淋洗。我惊叫着跑了起来，陪同的顺着我指的方向走过去，不顾我坚决反对，去捉了那条蛇。
    我满心懊恼地让他前边走，自己在几百米的后边气愤地跟着。他先到一个收蛇的农家，后告诉我卖了十六块。

     住在村里的时候，整个村部虽然有好多房，但就我一个人，厨师是附近村组的，他做完饭收拾完就回去忙自己家里的。位居半山腰的村部一侧有座大戏台，台底高出院子两米多高，夏天的时候上边特凉快。那时没有手机，没有电视，村民少量的电视一般也很难收到信号，没有什么娱乐，有事的时候干事，如督促村民养羊、养牛、种植菌果、组织外出打工，还有参加计划生育集中行动及村里的鸡毛蒜皮之事。闲着的时候挺枯燥的。
    
     午饭后，我从另外房间扯一条苇席，到戏台上边睡觉凉快，上边青砖铺地，因瘦怕硬，就拿着枕头、铺垫。席子旁边一个孩子在玩耍，十六七岁的样子，应该是附近村的，他和其他的一个经常没事到村部，除了他们间相互交谈、窃窃私语外，我们很少说话，也可能是我性格内向、不善交谈吧，他们也许和我一样孤单才没事到这里。冬天的时候，那里特别冷，晚上我很早就上床盖着厚厚的被子，坐在昏暗的灯泡下看书、看旧报纸。这两个孩子就蹲在我屋里玩木块、石头和自制的玩具，他们用铁火盆燃起篝火，在室外让烟雾散掉，把旺旺的火炭搬回屋里，烤着火，叽叽喳喳说些我听不清的话。所以，对这两个孩子，我是陌生的熟悉，熟悉的陌生。

    习习夏风中午睡正浓，忽然似乎有点异样感觉把我惊醒，我“噌”地坐起，猛然间毛骨悚然，浑身发颤，但见两个孩子在我的睡席边玩的竟然是一条花背、白肚的蛇，只见那条蛇在他们的掌控中四处爬，头部触到席子的边沿时被他们拨弄回去。

     “真是混蛋！”我怒不可遏，飞脚踢去，蹬在正背对着我的、大一点孩子的左后背上，他趔趄倒地。他们显然被吓坏了，小点的孩子抓起蛇飞奔而去，大孩子惊愕中爬起，躲得远远的望着我，我非常恼怒地望着他。大孩子低着头，扣弄着手指，默默无语。

     一阵疼痛从脚上传来，我低头一看，脚后右侧流着血，原来踢出收回时脚擦在苇席上，一片皮被擦起，殷红肉色，一根细小的席签子扎入肉里。我拔出签子，摁着伤口，指头上被血色所染。大男孩看着这些，满脸的惊愕，很快就出去了。

    坐在苇席上，我右手摁着伤口，非常沮丧，埋怨自己为什么会到这里。悻悻中，我左手拿过枕边的报纸，是几天前的《河南日报》，上边还是连篇的亚特兰大奥运会新闻，还有中国对日本在钓鱼岛上建立灯塔事件的抗议及新华社评论，这些东西都已经看了几遍了。

   很快，大孩子又回来，到席边我受伤的脚边蹲下，他手里握着一把绿油油野草。他说，那野草能止血疗伤，说着含在嘴里嚼几嚼，接着把刚从嘴里嚼过的东西敷在我右脚的伤处，并用双手用力摁着。我忍着痛，望着那一丝绿色的汁液渗流到脚底。那孩子默默地摁着，嘴里还有些绿。

    望着远处高耸的山峦，我想数清上边有几个峰，但老是被蛇的样子夺去思绪。我不是苦行僧，不是修道士，是时候了。

    晚上，两个孩子又来玩耍，且很晚，他们虽然给我壮了胆，但还是没有休息好。第二天，我就搭乘拉砖的拖拉机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