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芷清芬

陌生而亲切的女人哽咽地说：知道你还活着，真高兴，真的高兴！知道吗，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你！记得和他结婚两年里，他一直冷淡着我，我后来无法忍受他对我的冷漠，以为他在外面有了外遇，就叫我娘家的兄弟狠狠地揍了他，他没有还手，他一动也不动！当夜，他大哭着向我吐露你的一切，一切！你这个任性的孩子啊！你知道你把什么留给了他，你又把什么留给了自己！那时我就多想看看你这个任性的孩子啊！可是你居然一张照片都没有留下！我和他在那一年春节里去看你父母亲，看到你那已是白发苍苍的父亲和他握手无言对泣时，我就在心里喊：任性的孩子啊！你可千万不能死！你可要快点活着回来！不然他们的心就会疼死掉的！还有我的婆婆，在死前病中都还在问：有没有那孩子的消息啊，丫头啊！可要活着啊！我知道这些他都不会告诉你，可是我要告诉你，我要你知道，我就是要你知道,要你知道他的心········

多想叫她一声姐姐!可是除了哭泣我什么也说不出来，我这个微不足道的女人，我到底让多少人为我牵了肠挂了肚·····

我知道，其实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当他发现我已从他影集里抽走我所有的照片，他肯定会不顾一切地赶到学校，但那时的我已经消失。。。。。

我知道，接下来就是他的疯狂的找寻，抓住蛛丝马迹地寻找，绝不会放过一丝的希望地找寻，我的同学，亲戚，还有的只是我随口提过的我的追求者，他都绝不会放过的。可是我却一丝丝的希望也没有留给他！我走得无影无踪，彻头彻尾！

我知道，在走后的深夜里，在遥远的他乡里，多少次，我会突然从梦中惊醒，我好像听到他的脚步声，还有他那焦急的呼唤，我知道，那是他在找我了······

我知道，他从此也不会忘了我，这个优秀的英俊的高大的男人终生也不会忘了我，我彻底地整个地占领了他的心脏········

我知道，我赢了，我赢了大学里很多追求过他的才貌双全的女人们，我甚至赢了他的爱人甚至还赢了他的女儿！今生，没有任何女人在这个优秀男人心目中的地位有我高！我彻底地胜利了······

一切，走后的一切都在我的意料之中，没有半点分毫的差别！

可是为什么赢后的我却是如此虚弱地一直哭泣，噢！原来，赢了他，赢了女人们，我却输了我自己，输掉我的心，输掉了我的灵魂······

其实这次和他十五年之后的相见是真正的擦肩而过，我是刚从老家回来从上海转车，而他是和同事在上海开会，晚上十二点钟的归家的飞机。。。。。。

晚饭，他喝了酒，他由于健康状况直下已多年没有饮过酒了。。。。。。。

饭后，散步在上海繁华的街道上，我像往日在大学里一样挽着他的手，又像小鸟一样依偎在他的身边，好像又回到了那风光旖旎的大学校园里，身旁尽是艳羡的男女的目光······

校园里绿草如茵的操场上，穿着他亲自单独帮我挑选漂亮的衣服，和同学们快乐地打着羽毛球，旁边的他得意地微笑地注视我追随着我的目光······

那时，他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看着我穿着他给我买的衣服。没有钱，向他富有的一直疼他的大姐骗钱，甚至向他贫穷的母亲骗钱。编织着各种理由向她们骗钱。骗钱，只是为了帮我买漂亮的衣服!工作后，微薄的薪水里三分之二都是为了帮我买衣服！唉！这个疯子啊！现在我，唯独在衣服上从没委屈过自己，穿遍了各大品牌的衣服的我却永远也忘不了他帮我买的衣服：雪白的夹克衫，墨绿色运动装······

他最喜欢我穿绿色，最好是墨绿色，他说墨绿色最显我的皮肤，雪白的皮肤在墨绿色的映衬下显得烟润而飘逸，就像盛开在墨绿色荷叶上的洁白的莲花一样：圣洁而又生机盎然······

后来，他再也没有帮任何女人买过衣服了，包括他的爱人和他女儿，甚至没有陪过她们逛街，她们也从没勉强过他，就是他自己的衣服都是她们帮他买回来········

我们缓缓地走着，我狡黠地坏笑地问着我的还有他的往日情敌们的近况，我们感叹着，唏嘘着岁月的迅捷，他们的影子还是像昨日一样清晰，他清楚地流畅地记得他的每一个情敌---我的追求者的名字，可是我的情敌们名字我却是很艰难地才想起来！分明已经过去十五年了，人生中最美丽十五年就这样永远地过去了·······

最后他好像突然想起来告诉我：听说你从前就读那xx高中已经两名学生跳楼死掉了，一男一女！

我猛然从他臂弯里仰头仔细地审视着他的眼睛，从那深度近视的镜片里仔细地看着他的眼睛，努力地思忖着着这眼睛里深处一直压抑着的东西·······

良久，我收回目光，我缓缓地告诉他：我的外婆。我那美丽的疼爱我的子孙满堂的外婆，几年前已经死了，孤独地死在了病榻上，当我父亲闻讯赶过去帮她收尸的时候，病榻上已是蛆虫横布，苍蝇肆虐·····

他突然地当街发起了酒疯！他响亮地提起他的名字高声地叫骂起来，一贯文质彬彬的斯文君子突然像个泼妇一样骂街了，他用尽了所有粗俗不堪俚语指名道姓骂着他！路人纷纷驻足回头惊异观望，不管!继续骂，继续地酒疯，继续地疯·······

在这疯狂的叫骂声中。我万分清楚地证实了：当初他就是因为我告诉他的那个初吻想要离开我，他确实想要离开我，我的感觉从来没有错过！证实了他一直纠结在那个吻后面的一切!他一直在寻找一个可以堂而皇之骂他的理由。我所有所有的怀疑都在这疯狂地咒骂声中一一得到了证实！女人们啊！有时候感觉千万不要那么灵敏啊！······

还是没有告诉他，还是没有任何解释：那只是一个初吻，只有一次，一生中他只吻过了那一次。后来我从名高中驱逐后，他也很少回山里老家小住了，就是回来也是来去匆匆，就算在外婆病重任由舅母们欺凌时他也没能好好地保护外婆，眼前突然地出现那双始终忧郁的大眼睛，以及那永远蓄着整齐的短髭成熟的男人的唇·······

十五年了，整整十五年了，无尽猜忌一刻也没有从他的心中消除过！在那封长信中他一次也没有提过那个吻，但那封信确实是在得知那个初吻不久写的！那时的他已经深深地陷入了那无尽猜忌的深渊中去了！直到现在他也不直接问我那个吻！他只是在假装很随意地提起那所高中，提起外婆家乡的高中!那所初吻发生地的高中！，于是现在的我能很清楚地看见那个吻，那个邪恶的乱伦的吻已深深刻在他的心间！今生今世也不能释怀！解释徒劳，口舌枉费！只有默默地看着他疯，看着他狂，不想也不忍打搅他！

是啊！当初被那所名高中无礼驱逐的时候，我为什么就没想到跳楼，想到死！如果当初死了，也就不会有这个为我的初吻几尽疯掉的男人，也就不会有现在痛不欲生的我······

电话响了，唉！救命的电话总算响了，只有这个电话才能制止他的那经久的酒疯，经久的咒骂！同事在电话里提醒他，晚上十二点钟的飞机，十点钟必须进机场进行安检，现在九点半了·····

走，商场还没关门，去帮你买衣服去！十五年都没帮你买过衣服了·······

还要，还要继续地疯······

不理他，拦的士！要他走，马上去机场，这里到机场半个钟头都不一定够······

不肯上车，继续耍赖······

哄他：我不想你买衣服给我了，因为我不想再用你的钱啦！

骗我，你这没心没肺的女人对我还会有这样的柔情！

发火：我现在不需要你买衣服给我了！我已经看不上你买给我衣服了！

沉默：你是在担心，担心他猜忌······

罕异：相隔十五年，还是一样能一眼明了我的心思，因为一直都没让我离开过他的心····

勇敢地肯定地迎着他目光：是的，是的，我不想再有男人猜忌我了，我不想猜忌再继续了，我们都要好好地活着，依然笑着行······

只有这个理由才能让他乖乖地上车，上车回家·····

我们都要回家，回各自的家······

他终于走了，缓缓开动的的士的后窗上固定地紧紧贴着他那厚厚近视的眼镜，我知道这眼镜后面凝视着我的眼睛其实什么也看不见了，因为那眼睛里肯定早已浸满了泪······

看不见了，什么也看不见了，只剩下繁华的上海的街道里热闹的人从中的热泪盈眶的我······

流吧！流吧！让过去，让猜忌统统地顺着眼泪淌个精光！让未来，让欢笑，让幸福重新回到我们的心田！

是的！幸福，阳光总有光临我们的时候！

听!幸福的钟声敲响了，夜里十点钟了！奔跑，奔跑在上海的街头，奔去火车站，必须，必须在十二点钟之前赶回常州！不能再让猜忌继续蔓延了！仿佛已经看到爱人那欣喜的笑容，听到女儿那欢快的尖叫声·····

一个冰冷的声音继续飘荡在耳边：有许多比你漂亮的女人都能恬淡地活着，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我想:我也能的，我以后一定也能恬淡地活在这个世界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