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镜(17)

《哈哈镜》

             吴芋酒后情绪的发泄算是告一段落。困意袭来,就如同秋后的晨雾一样的浓厚,拨也拨不开。他斜躺在了辛夷的身旁鼾声四起。辛夷厌恶的推开吴芋搭在她身上的一只胳膊,吴芋翻个身,继续睡得仰面八叉,继续睡得醉生梦死。

辛夷一声不响的到卫生间用凉水冲了一把脸,镜子里的那张脸是可怕的,眼青了,嘴破了,脸肿了,鼻骨摸上去生疼生疼的,后脑勺还起了一个包。懦弱也好、坚韧也罢,连辛夷自己都不敢相信她会变得如此忍气吞声?隐忍越深,积怨越深。他瞥了一眼那个恶心的男人,此时此刻,她有着置他于死地的仇恨和机会,就是不愿再看他一眼。

辛夷回到自己的卧室,儿子又蹬被了,小屁股露在外面。辛夷给孩子掖好被子的同时,儿子正在为自己美梦所感染,“咯咯”的笑出了声。辛夷不由自主在儿子额头上吻了一下,两行泪水奔涌而出。

辛夷静静的躺在儿子的身边,她要用一夜的时间去斟酌一生的事情。不管是发生了的,没有发生的,和将来肯定要发生的,她都要想,都要计划,都要盘算。每一个细节也不容错过。辛夷时而为自己设想出来的悲壮而一次次的泪水滂沱。

一夜的时间足够了,她的决定和取舍是完全深思熟虑了的,无论如何,她跟吴芋的到了非离不可的程度。她翻出了吴芋曾经写给他的“保证书”。

保证书

吴芋(男方)和辛夷(女方)是夫妻关系,男方在此向女方保证:从此以后我不再喝酒,不再打老婆。如有再犯,男方无条件答应女方离婚,绝无反悔,特立此字据为凭。

吴芋

某年某月某日

辛夷不止一遍的想过,如果吴芋还点良心念点旧情的话,他应该把房子留给她和孩子。那样她不但都不会恨他,她甚至会感激他的。但如果吴芋万一什么都不给她的话,她也不会为了财产分割的问题而放弃离婚,她仍然会带着儿子只身出户。她最最担心的是吴芋死活不同意离婚该怎么办?如果真的那样,她会心平气和的跟他谈,她会说,好聚好散吧;她会说,离了以后她也会让他随时来看孩子的;她还会说,吴芋,你现在事业干得好,你这么优秀,你会找到更年轻、更漂亮、更优秀、也更适合你的女人……总之,不管她用什么办法,千方百计也要让吴芋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

她写了三份离婚协议,条件各有不同,不管是否要吴芋支付孩子的抚养费,不管是不是要房子,不管还不是只身出户,唯有一个条件不变,那就是她必须带上孩子。辛夷其实也知道,如果离婚,吴芋是根本不会要孩子的。

辛夷跟平时一样,首先把儿子送到了幼儿园。然后坐在客厅等着吴芋起床、洗漱、上厕所。诸事完毕,辛夷按照精心自己酝酿的计划才开了一个头,吴芋就痛哭流涕地骂自己不是人,扇自己耳光。并且拿起拖鞋让辛夷想打哪儿就打哪儿,只要辛夷能解恨,只要辛夷答应不离婚。

吴芋的爸妈闻声赶了出来,他的爸爸看了看辛夷的变形的脸庞,他拿起拖鞋在吴芋的背上边拍边骂:“你这个混球,不喝些猫尿你就活不成?你这个不长记性的王八羔子,喝了酒,不撒酒疯你会死?你这个样子,你让我的老脸往哪搁?我打死你,打死你也是替辛夷出气……”

吴芋的妈妈一把夺下拖鞋,摔在辛夷面前。

“够了,窝囊怂,亏先人,丢人现眼,爷父子一样窝囊没出息……”

眼前的一幕,让辛夷的恶心无比。她一把抓起“保证书”和“协议书”摔门而去。那“砰”的一声,比吴芋耍酒疯的摔门声更响,更有震!

辛夷要的是好说好散,不是信徒一样的忏悔,更不是小丑一样的演戏。此时的她,有了一种更加迫不及待的渴望,这婚我离定了!

离婚,应该是在民政局吧?

好在每个人都是那么的行色匆匆,好在每个人都能各行其是,无暇顾及辛夷那张变了形的脸。

辛夷还第一次来这里。领结婚证的时候是在线王家寨子乡领的,吴芋一个人去的。他们当时就其他跟大多数农村青年一样,办了一个简单婚礼就算是正式结婚了。直到生了儿子,要给孩子办户口的时候才补办了一个结婚证。吴芋只拿了各自的户口本和单位证明,一个人把证就领了。可辛夷怎么也不会料到,领结婚证的时候吴芋一个人去,办离婚证是她一个人来。

辛夷在民政局门口徘徊了一下,又一下,然后才进去的。不是犹豫,而是有点难为情,毕竟不是件光彩的事情。

辛夷不知道民政部门是不是一直这么清闲,还是婚姻事故也也有旺季和淡季?那个中年男人呷着一杯茶,拿着一份报纸遮住了半个脸,听见有人进来慢条斯理的问声:
      你找谁?

我,不找谁。

中年男人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辛夷的脸,又问了句:

有事?

有。

啥事?

离婚。

中年男人探着身子朝辛夷的身后望了一下,又朝门外望了一下。

你一个人?

嗯!

一个人怎么离?

他没来。

嘻……

不成想,中年人的一声长“嘻”惹恼了辛夷。

很好笑吗?

不不不,不好笑,一点也不好笑。

中年男人说着将目光转到了报纸上。

辛夷勉强苦笑了一下,把那所谓的“离婚协议”和“保证书”拿出来让他看。

吴芋?吴所长……

他再次特意的上下打量了一下辛夷。

咋了?

喔,没咋。
     中年男人刻意搪塞着,没做过多的解释,但他还是耐心地听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情,怎么说也得俩人同意了、表态了,才能办手续。辛夷说结婚时他一人能领,离婚怎么就不能一个人办理了?

中年男人笑了,你说你们的结婚证是一个人领的,我信。但是现在办离婚证你一个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最后,他给辛夷的建议是,如果你真的想好了要离婚,可以去法院起诉,如果条件符合了,法院会判你们离婚的。

辛夷不能再说什么,拿着“保证书”和“协议书”出了民政局的大门。当她再从法院走出来的时候,如同大冬天冲了凉,从头凉到了脚。

法院给她的大概意思是想要起诉离婚,先得立案。从立案到开庭,最快也得一个月。就是说,辛夷先得请律师写诉讼请求,按照起诉财产的不同,诉讼费用也不一样。根据辛夷的描述,人家替她算了个大概,至少得三万元。

三万元?

我辛夷嫁给他的时候连三千元都不值,现在跟他离个婚还要三万元?这什么世道?一个月就一个月吧,可是那么多钱从哪儿来呢?这几年,辛夷虽然是存了两万元的私房钱,可是她还要跟儿子租房子。这年月,随着乡村学校的撤并,乡下人的蜂拥而至,县城各个学校人满为患,县城的出租房更是水涨船高,稍微凑乎一点,有水有电的三五十平米的房子,年租费至少四五千,而且一次性交清。这些困难她都想到了,但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跟吴芋这么多年,搭上自己最美好的年华不说,都头来离个婚还不得不露宿街头了?这是她上辈子欠了他的,还是他这辈子欠了她的?最让辛夷懊恼不已的是,法院那几个人说起吴芋就好像跟娘家人似的一样熟悉。说啥都有护着他的味道,硬是将家庭暴力说成是两口子之间的“磕磕碰碰”。真他妈的没道理,你们咋就不“磕碰”一下呢?如此“磕碰”,谁乐意谁受去。

辛夷蒙着边走边想。一声紧急刹车的声音,一辆皮卡车停住了——只差二十公分的距离!司机气急败坏的探出脑袋骂道:你他妈不想活了?找死往别的这地方走,别在这儿坑爹!

那样子,似乎要不因为是个女的,他下来非给她两个耳光不行。

我就是不想活了,你他妈有本事就撞死我……

辛夷的委屈和窝火突然爆发了一样,当街指着司机的鼻子破口大骂。皮卡司机看了一眼的辛夷的脸,没再做声,往地上啐了一口,开车走了。

车水马龙,人流如织。身前身后是一张张或苍迈或风雅、或清新或世故的活人的脸,唯有“杏花村酒业”门前的,那个从古代穿越而来的“店小二”模型,依然憨态可掬。

难道偌大的一个县城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吗?

辛夷又想到了官司本身,如果顺利,如果胜诉——别如果,必须顺利,必须胜诉!房子会有的,那时她就不需要租房子住了。钱,就是向亲戚朋友借,这场离婚官司我也是打定了。

想到这里,辛夷觉得应该为日后的官司留点证据。她就近在一家照相馆特写了一张生平最为堵心的照片,同时也给她的婚姻生活保留了一份形色俱在的积怨和余恨。

家里空无一人,这是辛夷预料之中的事情。吴芋每每耍过酒疯闹过事以后会一走了之,乡下忙碌的秋收季节已基本结束,吴芋的妈妈也结束了她定期疗养,该回去了。

茶几上放着一页纸和一张银行卡,并附寥寥数语:

老婆,原谅我,求你别离开我,求你只原谅我这一次!这是张卡里有两万块钱,算是我向你赔罪了。今天还有重要的事情,我得走了。原谅我,老婆!

吴芋

辛夷一把拿起了银行卡,小心翼翼的踹到兜里,生怕它不翼而飞。似乎只要有了这两万元,距离她的目标进了一大步。
     



文章评论

晨曦

刻画得栩栩如生,精彩![em]e179[/em]

杏林一草

幽默的笔触给文文增添了轻松感,在让人在扼腕叹息的同时,甚至有点忍俊不禁![em]e179[/em]

沙漠玫瑰

千呼万唤始出来啊![em]e142[/em][em]e142[/em][em]e142[/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