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子

     入冬以来，在寒流锐不可当的强大攻势下，我也荣幸地加入了流感的行列，一袭马拉松式的拉锯战隆重登场。虽经多方改进策略，誓死捍卫健康，但这个令人切齿的家伙却以不把我彻底摧垮不罢休的姿态负隅顽抗。好不容易又熬到周五，我竭力武装起来的坚强已到了强弩之末——感觉头重脚轻，身心俱惫。暗暗给自己打气：咬牙再熬过这一节课，就可以享受两天冬藏大白菜的待遇了，振作！

    好在有十来年的工作经验，一切都是轻车熟路。站在讲台上，有条不紊地引导学生进行着本节课的探究应用部分。一向对自己的授课风范和教学手段很是自信，加之这节课内容较为简单，在我由浅入深，环环相扣的推理引导下，课堂气氛倒也轻松而活跃。颇为满意地结束了新授环节，顺势导出一个极为简单的问题（为了班上那几个后进生而专门设计的）。看着如雨后春笋般齐刷刷举起的小手，我眉头舒展，笑吟吟地叫道：“关聪，你来回答。”

    这是一个外表清秀，温顺得让人心疼的女孩，可惜的是小时候的一场高烧落下了反应迟钝的毛病。接任这个班级的这门学科教学以来，对她我可真没有少花心血。除了课堂多提问鼓励，课后见缝插针地补课，生活上关心照顾以外，还暗暗地号召班上成绩好的学生多亲近帮助她。遗憾的是这个懵懂不堪的心灵极难开窍，加之基础太差，我的努力进展甚微。同事们劝我：“放弃她吧，就算是神仙，也不能把傻子变成天才。你把这些精力花在其他孩子身上，收获的成果是她的n倍。”她们的话我信，但每每站到讲台上，看着她蓓蕾般明净的小脸，就怎不么也忍不下心抛弃她。唉，慢慢来吧，说不定这孩子大器晚成呢。灰心的时候，我常常这样安慰自己。

    现在，我满怀希望地看着她，期待着一个较为满意的回答。她开口了，声音倒是极为清脆，但那风马牛不相及的答案顿时惹起哄堂大笑。我简直被气晕了，刚刚努力营造起来的一点好情绪瞬间荡然无存，想起这几个月以来的循循善诱，想起自己起早贪黑的辛劳，想起带病坚持的疲倦和委屈....这一切都仿佛是对牛弹琴。我越想越沮丧，愤懑得胸口发闷，几欲落泪。她肯定又是思想开小差了，我恨恨地想。其他孩子前俯后合的嘲笑声和幸灾乐祸的怪叫声让我的淑女形象溃不成军。怒火中烧的我按耐不住地走过去，准备狠狠地给她一个耳提面命。

    那受惊小鸟般恐惧不安的眼神硬生生地挡住了我高高举起的手，但极端高涨的愤怒依然在我的心中奔涌澎湃，我抑制不住地要发泄。转身，厉声地命令她坐到教室后面的角落去。太受打击了，不想看见她，那怕离远一点也好。“放弃她吧，别再逞强了！”我在无可奈何地想。

    极端糟糕的情绪使接下来的课堂失去了行云流水般的流畅和洒脱，遂晃动鼠标，点出一张拓展练习让学生自主探究，自己则在教室里逡巡着逐一查看指点。本能的习惯让我在关聪的座位旁停了下来，低头一看：唯有错如故。悲哀地长长叹气，她闻声抬头，一潭幽水般的眼睛里满是惊惧和不安。我的心软了，摆手让她往一边坐，好让我坐在边上慢慢讲解。她感激的眸子闪亮了，迅速地站起，极其敏捷地用着了漂亮的粉绿色羽绒服的左臂把靠着我这边的，本已很干净的桌凳使劲擦拭了一遍，然后抬头，热切地示意我先坐。

    怔了一怔，一股温热的暖流瞬间涌上我的心头：她不但原谅了我的简单粗暴，相反，还用自己的行动向我表示着友好和敬爱。作为她的老师，我感到了深深的惭愧和内疚......是的，我是他们的老师，我是在用自己的学识和品行在教育他们，而他们又何尝不是用自己的质朴、热情和纯净不断涤荡着我心头的浮躁。

    心头的烦闷一下子无影无踪了，身体上的疲倦和痛楚也好像得到了极大的缓解，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坐下，拿起笔耐心地给她讲了起来。

    微笑着走出教室的时候， 我已经打定了主意：把她调到最前面去，并且找一个乐于助人的同学给她做同桌。

    即便是最卑微的野菊，我也不能剥夺它开花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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