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子

        一眼瞥见凄风苦雨中的他，深深地叹息：“到底是世界抛弃了你，还是你自己抛弃了整个世界？”

                                                                                                                       ——题记

        十月的风，已经凛冽，十月的雨，带着刺骨的寒意。就在大家争相寻找暖和处所的时候，老黑依然用一块肮脏破旧的塑料布把自己蒙在轮椅上停靠在人迹罕至的环城大道边，不吃亦不动。路过的时候，很想近前探视一下他是否还活着，劝他找个背风避雨的地方......但想起他之前的斑斑劣迹，我却步了。

        老黑原本不姓“黑”，这样称呼仅源于他藏污纳垢、风吹雨淋太阳晒造就的肤色。 草根出身的他，曾经是名副其实的帅哥，年轻时侯的他机敏好学，凭着自己的努力跳出农门捧上铁饭碗，成了小山村里众人瞩目的人物。就在大家纷纷拿他给自家孩子做榜样的时候，颇有抱负的他不顾家人的反对毅然决然地扔掉了别人梦寐以求的工作，飘然南下创业了。

       “有脑子的人，到处都能证明自己的存在。”不到三年，他在一家大型公司里站稳了脚，凭着机灵劲成了老总的贴身侍卫，没有外人的时候甚至于可以和老板称兄道弟。一来二去的与老总的亲属熟识了，那个年轻貌美的三奶不知是好色亦或许是寂寞难耐，多情的目光套住了玉树临风的老黑，接二连三的糖衣炮弹频频暗投。有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凡夫俗子的老黑虽然头脑灵活但哪经得住不这般美色的狂轰滥炸呀？那么容易地就相信了女人的千古神话——“为给老人治病委身老总，待见老黑才知啥叫一见钟情......”。看着眼前梨花带雨的女人，他怜之、信之、痛之，亦恋之，一门心思地谋划着怎样带自己心爱的女人脱离苦海比翼双飞。

        纸里怎能抱住火？更何况是耳目众多、神通广大、见多识广、老奸巨猾的老总？灾难面前，老黑的爱情神话是那么地不堪一击。女人沉着理智地给老黑致命的一击：“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这身份，还想勾引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摔死你是命该！”回头挽起老总的胳膊娇滴滴地出谋划策：“兔子都知道不吃窝边草呢，这家伙真是猪狗不如。留他在身边，早晚是祸害。”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知是心如死灰还是明知无法辩白，老黑没有吐一个字......那个月黑风高的夜，几个虎背熊腰的大汉不顾他的哀号，硬生生地砍断了他的双腿，把他扔在了荒郊野外......

      一来知道自己斗不过老总，二来也深为自己不值，三来也认为自己先对不起兄弟，老黑没有报案，伤好后灰溜溜地被送回老家了。父母已成隔世，两个兄弟接纳了他。山里人家，日子本来清苦，有做不完的活路，对他的照料有时候就不能那么及时，更何况遭此重创，身心具残的他性情也变得暴怒无比。时间久了，几下里竟水火不能相容了。一怒之下，他坐着轮椅远远地离开了家人。

        他的出现，让小县城里那些慈眉善目的老人们连连叹息。相续就有人拿些吃的，用的东西给他。每当这时他却发疯似地抓起东西劈头盖脸地砸到人家身上一边朝对方吐口水破口大骂......也许在他想来：“心爱的女人蛇蝎心肠，两肋插刀的兄弟不共戴天，血脉相连的亲人已成陌路，更何况素未平生的他人？他恨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他也恨男人，特别是有钱人；从而他拒绝和任何人接触来往。有时候他甚至于会用小刀攻击不知底细从他身旁路过的单身女人......仇恨别人，仇恨生活，最终导致的是仇恨自己。不出几个月，人们对他的态度从原来的同情怜悯转化为鄙视和厌恶。抱着为社会除害，优化市容的目的，大家牵线准备把他送到养老院去，却遭到他抵死反抗。从此以后，他就在小县城里永远地扎下了委琐的流动营盘。

      锈迹斑斑的轮椅是他家园，蚊蝇乱飞的垃圾堆和臭气熏天的垃圾桶是他餐桌，污浊的河水是他解渴的源泉。破烂单薄的衣衫挺过了寒冬耐过了酷暑，走过了sasi熬过了H1N1， 躲过了地震抗住了洪灾......十几年来，石头水泥都没变，只是生命们却衰老着、新生着，频繁交替改换着脸面。多少锦衣玉食者耐不过升迁和贬谪而轰然陨落，而生活得猪狗不如的他却一次次超越生命的最底线奇迹般地活了下来。阳光晴好的日子里，他就那么大刺刺地坐在地上全神贯注地检阅身上的三军部队：虱子——陆军，臭虱——海军潜艇，跳蚤——空降部队。所有的人都说他生不如死，活着简直是受罪。但他却仿佛是拿生命和大家抗争，那冷酷的眼神分明在说：瞧你们那么牛B，却一个个地死去了，而我偏偏还活着，而且还一如既往与你们不和谐地对立下去......   

        漂泊的灵魂总需要一个（哪怕是最微小的）心灵的寄托，所以他收留了一只流浪的小狗，他和它同吃同住同病相怜。老黑把所有的心思全倾注在这只温顺而忠实的生物身上，慢慢地，大家发现老黑一系列的变化：他的脸上也能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了，有时他竟然带着自己的爱狗凑近闲汉的棋摊。再后来，常见他乘着轮椅带着狗儿吹着口哨逡巡在大街小巷，一脸的惬意与自豪。原来再为坚硬的冰山，也会有消融的春天。每当我心绪低落的时候，想起他的自得与快乐，仿佛一下子有了力量。与他相比，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好好滴开开心心地活下去？

      平静美好的日子总是不大安稳，正当我欣慰于老黑枯木逢春搬的转变时，这只宝贝狗却失踪了。一连几天，他躺在初冬冰冷的地面上声竭力衰地诅咒谩骂加哭号，他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个。大街上人来人往匆匆忙忙，已经没有人去注意这个卑微生命的乞求。这无疑是致命的打击，老黑明显地委顿了，痴呆的眼神迷茫地扫视着远方，仇恨和桀骜再一次铭刻在他的脸上......

       冬日的清晨，严霜洒满大地，望着那个已经快耗尽生命油光的生灵，心头亦阵阵发颤：失去最后寄托的老黑，能再一次熬过这千年寒冬吗？

文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