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心

       昨夜无眠，是因为刚刚得知他走了，我无法释怀。

       去年柳絮飘飞的季节，我接到了他的电话，他用嘶哑的嗓音告诉我，他可能得了不好的病，他恳求我救救他。顿时，我的心就像那漫天飘舞的柳絮，灰蒙蒙的一片。

         接着，他来到省城看病，我为他找了最好的医生。他做手术的那一天，我如卧针毯的等了他十几个小时，终于等到他顺利的下了手术台，可接踵而至的却得知了他是恶性肿瘤的坏消息。看着他对生命那么留念的眼神，我在他面前强作欢颜，鼓励他勇敢面对，战胜病魔。此后，他多次化疗，我都为他联系了最好的医生，我不厌其烦的找医生商量他的化疗方案。甚至，我从家里拿来茶叶和钱去打点医生，尽可能的挽救他年轻的生命。可是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于事无补，他会一步一步的离我们而去。如今，离手术的时间还不到一年，他却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昨夜无眠，是因为我的大脑里上演着一幕幕与他有关的记忆。画面经常定格：一片粉红色的红花草地里，一个十几岁的阳光少年满面笑容的朝我走来。

      他是我的小学同学，后来又是我的师范同学。我至今记得他小时候聪明调皮的样子。他是个穷人家的孩子，上小学的时候，经常看他带着打猪草的篮子上学，稍大一点后又经常看他腰后别着一把柴刀。他的成绩一直在班上都是名列前茅，我一直都是他的竞争对手，每次考试结束，他都会第一个来找我对答案。

       每年的春天，他都会邀请我到他家去玩。因为他家屋后的山上开满了杜鹃花，我和他，以及很多小伙伴在山上玩的是那样的开心，我都会采集很多杜鹃花和兰草满载而归。到了秋天他又会带领我们一起去打野栗，摘野果，那些快乐的日子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小学毕业后，因为父亲工作的调动，我离开了那个小山村，直到三年后，再见到他时，他已经是个身材高挑，面容清癯的小伙子了。因为那年他考取了师范学校，我们再度成为同学。在师范的三年，我们交往并不多，因为我们不再是孩提时的小伙伴了，而是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出于各自的羞涩心里，平时搭话不多，但我知道他是很在意我的。直到毕业前夕，他约我出来谈谈，也只是说说毕业后的打算，直到最后，他才幽幽的说，可惜我们是同姓，这辈子只能做兄妹了。我懂得他话中的含义，只是我也确实把他当成我心目中可以信赖的兄长。

       后来，他分到了一所乡镇中学任教。再后来，他结婚了，娶了一位能干的农村姑娘，模样倒也周正。我在那几年也成了家，有了孩子，我们交往的次数很有限。前几年，听说他的孩子考上了名牌大学，我心里着实替他高兴。

        有一次，他带他的父亲来省城看病，我请他吃饭。那一次，我们聊得很开心，我们一起回忆起小时候很多有趣的往事。我们小的时候，文化生活很贫乏，村里放电影，那是我们童年中最快乐的事了。每次放了学，他就从家里拿了小板凳，坐在那等，生怕好座位被别人抢了去，晚饭都是他妹妹带给他吃。当然，我的座位都是他帮我占着，记得有一次，为了帮我占座位，他还和别人打了一架。更好笑的是他经常偷家里的山芋干来和我换连环画看，往往是山芋干让我吃完了，我还追着向他讨还连环画。往事历历在目，如今却天人永隔。

        今年春节过后，得知他肿瘤复发，拒绝治疗的消息，我内心悲悯。我不敢打电话给他，更不敢面对他，我不知如何安慰他。三月的一天，他打来电话，用虚弱的声音告诉我他的生命走向了倒计时，他感谢我对他的帮助，他恳求我替他照顾他的孩子，他今生无法报答，来世再报。我忍不住无语凝咽，在电话里我只能劝他保重，内心的沧桑落寞，无以言表。

       昨夜无眠，感叹世事无常。其实我们都是红尘 过客，来人世一遭，迟早都要离开。而他，是我身边里，人生旅途中最早下车的一个人。如今想来，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但愿他把一切尘世烦恼一同抛下，恩怨消弭，化作一缕闲云，漂向天堂。

       昨夜无眠，只有短暂的午夜梦回，却梦见他家老屋前的那棵栀子花树，开满了白色的花，他站在花影中，朝我微笑着，仿佛离我还不太远。我正想过去和他说话，却见他向我挥手作别，像舞动一片秋叶，凄美悲凉。而我的泪雨一滴滴飘落在他逐渐淡漠的身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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