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

站 姿

向死而生曾让我抛开阴柔和犹豫，学会立刻行动起来；而她此刻在生命祭坛上仍然侃侃而谈的站姿，则让我明白，要抓牢每一秒享受人生，而且最重要的，是要享受那种心灵与生命感悟相契合，真正称得上华美的人生。

美的文字让我沉默，真的文字让我惭愧。以下是Q友今天的日志，经她本人同意，复制转载在这里。她又订正了一处笔误，还推荐听李小春的《回味》，使我这个夜晚一直呆在吉他和萨克斯的音乐里。

未怕罡风吹散了热爱

清晨是被电话铃声催醒的，遮光布里已多时无关日月，当阳光和第一缕风迫切地在房间里自由摆步时候，我已经学会欣赏它们，蜷在夏毯中假寐一会儿，被温柔轻抚后的感觉，正叶子舒展般一点点真实起来。有时一个梦境突然闪过，比如被黑白无常追赶着筋疲力竭地奔跑，睁开眼睛依然是生命的闪亮之处，而且空房间静得很轻似的，恐惧便遗留在梦里，淡紫的透光纱被撩得风情渐起，目光放慢了脚步像路过一把旧吉它，散落的音符浸在一杯颜色浑厚的鸡尾酒里溢出那首老了的歌词“未怕罡风吹散了热爱”，这时候愈发由衷而庄重地想和生命恋爱，如果我所拥有的只有一个微笑，也请不要拒绝我。

       “天空一无所有，为何给我安慰”，最初读海子的诗句，总觉得逻辑错误，而今在最坦然的时候听李小春《回味》、chris spheeris《爱人》什么的，依依漾开微醺的那些怀念，以及刚长出的寸寸青丝又落尽了，在镜中看自己，昨夜低蹙于“雁过长空迹，影沉寒水心”里疑惑的眼睛，今晨因着佛偈一语“芦花两岸雪，江水一天秋”而豁然开阔的瞳孔，最新的逻辑就是：如今我一无所有，仍停留在这人世间。海子呢，面朝大海，心暖花开。所以，我决定再次去剃度了。人性如此冷漠，如果眼神和双手还有温度，这就是支撑着生命的热爱了，置于阳光与苦难之间，每个人似乎都在以不同的方式寻找出口，但只要有一丝罅隙，我，真的没活够。

       “真的要全剃掉吗？”年轻帅气的发艺师小心地问。
       “真的。”我点头，坐在镜子前。
       “是全剃掉吗？”小伙子不能肯定，兼或着我的表情出乎他想象的轻松。
       “剃吧，我不出家，生病了掉头发。”这种情况你不得不解释。
       “头皮疼，剃了凉快，不是第一次了，觉得你们男人光着头夏天倒舒服。”小伙子听了打破了之前的小心翼翼，“是啊，之前也给一个女孩剃过，她一直哭，哭到剪完。”
       我笑了。“第一次的时候也哭过啊”。
       一阵电推刀嗡嗡声响过后，镜中俨然又一个入佛门之相了，斩了三千烦恼，落尽凡尘。
    哪有一个女人不爱自己的一头青丝，想起第一次剃掉多年长发时，眼泪滴在黑色围布上象我心酸的黑色心情，整个发艺厅里一片沉默，包括发型师，所有人全都停下话语，空气像凝滞了一样，后来想，那一刻一定是把沉重压进了每个人的呼吸里，我这样形容实在是想触摸着当时的感觉，人，总有一个时候是因真实而真诚的，我相信那个时刻就是。

    
       那样的画面也只是定格在了一小片细碎光阴里，今天过去，明天都是旧事城南头。

       前一天颠簸着去扎化疗吊水，只要活着，血总是那样在血壁里流淌也会鲜明地盛出，象癌症这个词变成了许多人的概念一样，宠辱不惊就变成生命形态的另外一个词汇了。怎么着，都是活着。很多年前在产房里的情形似乎是上一个场景的重叠，当我放声而无法抑制，同室恰好生产的同学和所有人一样默不作声，但我至今分明可以听到屏息而颤抖的声响，一个月后，流的眼泪太多，患了青睫综合症，但上天知道我有多喜欢这孩子，连他哭的样子都喜欢，我确切地以为，今生他一定是为着我来的，多年以后我的热爱结成了果实，足以给我安慰。

       要是没有热爱呢，我是不是没有灵魂？
       现在我真是羞于提及灵魂这样太过深邃的东西了，在种种生死临界点之后，我所能理解的灵魂，只有你生命停止了，才能称其为灵魂，这话的意思，有一天你或许与我有同感。在哪里看到一句：什么是佛，花开的瞬间。

活着，总有悲恸要释放，也总有热爱生长在这瞬间。

       于是想，假如明天是我生命的最后一天，我应该怎样活？干些什么好？
       于是我坚持着多日未出门的身体，在庭院深深处走。是啊，我该行走了，随便走到哪里。我还要为自己的明天找更多的活法，因为我清醒着：每一个一天都在消逝无存。
       于是我拾了一片金色秋叶，仔细看它先于枯褐的颜色，多像人生呢，青春与苍老色泽分明。
       于是将叶子放进白色相框中自制了一幅干花的画，这样的小事情，如此美好。
 

几天前读到了芬兰诗人索得格朗的一首诗：

《爱神的血液通过嘴唇奔流》

我的身体是个谜

只要这脆弱的东西活着

你就能感到它的力量

我将拯救世界

因此爱神的血液通过我的嘴唇奔涌

爱神的黄金进入我疲倦的卷发

我只需要去看

疲惫或者痛苦：世界是我的

当我筋疲力尽地躺在床上

我知道：在这虚弱的手中躺着世界的命运
 

那是在我的鞋子里颤抖的力量

那是在我衣褶里移动的力量

那是站在你面前的力量，不惧怕深渊

总有这样的文字如万道霞光，刺入心灵。活着啊，真好，我不想死。
       所以呢，我所希望的，不是昨天的太阳被黑色担架抬走，而是金色担架抬走了黑夜吧，罡风吹不散我的热爱，越发越发燃烧得炽热起来！

                                                                                                              2014.08.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