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
个人日记
落日(小说)
太阳快落山了,丁老爷子拄着拐,一步挪不了二寸地慢慢地从水渠边往回走。夕阳的余晖照着他快没了头发的头顶上,闪着暗淡的光。
他好不容易走回他那已经住了几十年的老屋,刚在炕沿上坐下,就看见已经跟他一样老态龙钟的衣柜的门半开着。他记得衣柜的门是关着的。丁老爷子颤巍巍地走过去,想把柜门关上,却发现里面的衣服被翻动的乱七八糟,有几件平时舍不得穿的衣服不见了。丁老爷子一脸的平静,关了柜门,仍然回到炕沿是坐下。
屋子里已经看不见了,丁老爷子开了灯,挪到电视剧前。开了电视,银幕上却是一片雪花,任凭老爷子拿着遥控器怎么调,电视顽固的拒绝出图像。老爷子这才轻叹一口气,关了电视,点了一根烟,静静的吸着。一根烟没抽完,老大媳妇送饭过来了。老大媳妇把头往他跟前探了探大着嗓门说:“吃饭了。”老爷子“哦”了一声,问道:“老大是不是拿了我的衣服了?”
“没有,不知道!”
“要是他拿了…….”
“没拿!”
老大媳妇说完抬脚就走了。
丁老爷子已经奔九十了,共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老伴儿五年前已经去世,女儿前年也患脑血栓去找她妈了,自己去年又病了一场,已是风烛残年的人。现在他由四个儿子轮流供养着。老大住的离他不远,平时有个毛病就是看见别人的什么都好,常有人不见了东西,所以村里人对他是颇有微词。但是又碍于丁老爷子是村里虽不是辈分最长,却也是年纪最大的一个老人,对老大也只严加防范。老二是城里税务局的一个副局长,已经快退休了。老三是那个死去的女儿。老四在外地工作,几年也难得回来一回两回。那年老三去世,老四回来了。办完了丧事,老四要接丁老爷子到他那里,以便也尽一尽他做儿子的孝心。丁老爷子已是年迈之人,故土难离,加之路途遥远,说什么也不去。老四无奈,给老爷子留下几百块钱走了。老五是附近学校的校长,前年被以调研为名给一刀切了下来。在那些都还不富裕的年份里村里人都羡慕丁老爷子,几个孩子大都拿公家钱。
在村子里其实也就只有老大和老五照顾老爷子。老二有时会回来看一眼,但也是独来独往,基本没见过老二媳妇。这天老爷子正在老五家吃饭,老二又来看老爷子了,提了两盒特仑苏牛奶,还有两盒保健品。老二连坐也没坐,站着和老爷子,老五说了几句话就走了。老爷子吃完饭,拄着拐,弓着背,一步一挪地回他的老屋去了。老五帮他把老二拿来的东西拿过去,回来继续吃他没吃完的饭。老五媳妇夹了一块西红柿放进嘴里,边嚼边说:“这阵子老二回来的勤了呢。”
“是呀!我前几天去城里碰见家良,家良说老二赌博输了二十多万。”
老二媳妇惊讶得筷子都快掉了:“他哪有那么多钱?”
“他是没有。可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老五媳妇明白了,点了点头:“有人替他付账了呗。这些人都不能当官,更不能当有实权的官。手里一有权就不是他了。你说他这也快退休了,万一出了事。岂不…….”
“他那脾气你不知道吗,谁能说得了他。”
“恐怕他拿来的那些东西也不是他买的吧。”
老五轻蔑地哼了一声:“他哪舍得买这些东西。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回给老爷子买的梨能吃吗 !”
日子像水渠里的水一样静悄悄地流淌着,转眼又是十月份了,天气冷了。按照惯例,该是老二接丁老爷子去他那里过冬了。往年冬天丁老爷子都是在城里度过,城里有暖气,比乡下暖和。说是在老二那里,其实也是老二每月掏一千多块钱租一小套房,再掏一千多块钱请个保姆,再掏一千块钱在一家小饭馆给老爷子定一个月的饭,从来没在老二家呆过。原因是老二媳妇有洁癖,见不得丁老爷子一个冬天也不会洗的棉衣。老二会时常来出租屋看看老爷子,问问他需要什么,还会带一些饮料或者糕点过来,当然这些东西都不用他掏一分钱。到了老二来接丁老爷子的时候,老二开着车来了,但并不是来接老爷子的。老二直接找到老五,连老爷子也没见,要求老五代他养老爷子,他会把他以前每月租房请保姆的钱都给老五。老五起先怎么也不同意,赡养老人是孩子应尽的义务,这个如何代劳 。老五在丁老爷子的孩子们当中是最老实本分的,时常会受哥哥们的夹板气。这次也一样,老二拿出当二哥的架势来软硬兼施,迫使老五答应替他养老爷子。
春节了,按照当地的风俗,初一一大早丁老爷子的几个儿子一溜儿跪在他的面前给他磕头请安。老四在外地,女儿又不在了,现在跪在老爷子面前的就是老大老二和老五仨兄弟。磕完了头大家起身坐下说起了闲话。此刻天也刚刚亮,老五媳妇下了饺子大家吃了。老二站起来要走,老大不满地说:“老二,你就不能多坐会儿?哪年你不是磕完头就走!咋了?这地方你呆不得?”
“大哥,不是,你看我不是……..”
“是什么呀?当然你是局长了,我们是穷老农民,不一个档次了,你是害怕让这穷地方脏了你的衣服。”
“大哥你这从何说起?往年我走你也不是没说什么吗。”
“往年是往年,今年对你不满。”
“我哪儿得罪大哥了?”
“你说你为什么要老五替你养咱爸?难道你不是他儿子?”
“我是有原因的......”
“狗屁原因!我不知道你!”
“好了大哥,少说俩句吧......” 老五急忙插嘴。
......
丁老爷子迷糊地看着几个儿子的争吵,偶有一俩句被他听进耳朵,但是他的耳朵和他身上的所有的器官一样都像生了锈的机器运转不灵,听见也是白搭。争吵的结果是老二勉强呆了一个上午,吃完午饭赶紧开车走人。
已经是春天了,再过几天丁老爷子就该到老大那儿去了。这天该吃晚饭了,老五发现老爷子不在屋里,在他常去的几个地方都没看见,有人告诉他往水渠边去了。老五纳闷儿,这个时候去那干什么?在水渠边,丁老爷子静静地面对西边站着,淡黄的太阳正在往地平线下缓缓下坠。老五对着老爷子的耳朵大声说“回家吃饭了。”老爷子机械地转过身,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哝着:“太阳快落山了,太阳快落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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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去来兮
姐姐,等待中.........
沧海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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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兰地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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