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呻吟语》精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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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呻吟语》

                                                                   明  吕坤
 

    《呻吟语》是明代晚期著名思想家、哲学家吕坤所著的探讨人生哲理的一部著作。作者针对明朝后期由盛转衰出现的各种社会弊病,提出了兴利除弊、励精图治的种种主张,并阐述了自己对修身养性、人情世故等方面的心得体会和见解,对当今世人颇有借鉴意义。  


    作者以儒家思想为基础,包容吸纳了道家、法家、墨家等诸子百家的思想精华,加上他本人的宦海沉浮以及对人世间冷暖沧桑的独特感受,从而对人生、国家以及天地宇宙的各种现象有了自己独到的见解和认识,特别是修身养性方面,更有其独特而精辟的论述。    

    该书是吕坤积三十年心血写成的著述,他在原序中称:“呻吟,病声也,呻吟语,病时疾痛语也。”“三十年来,所志《呻吟语》凡若干卷,携以自药。”“择其狂而未甚者存之。”全书于1593年(万历二十一年)才完成。 
  
    《呻吟语》全书共六卷,前三卷为内篇,后三卷为外篇,分为性命、存心、伦理、谈道、修身、问学、应务、养生、天地、世运、圣贤、品藻、治道、人情、物理、广喻、词章等十七篇。涉猎广泛,体悟性强。反映出作者对社会、政治、世情的体验,对真理的不懈求索。其中闪烁着哲理的火花和对当时衰落的政治、社会风气的痛恶。表现出其权变、实用、融通诸家的思想。 

    吕坤(1536—1618),明代思想家,字叔简、卑心吾、新吴,自号抱独居士,商丘宁陵县人。生于1536年(嘉靖十五年),河南宁陵人,1574年(万历二年)进士,历官右佥都御史,巡抚山西。因不满朝政,遂称病辞官,家居二十年,以著述、讲学为务。他指斥言行不一,空谈天道性命的道学家为“伪”,为“腐”,提倡“于国家之存亡,万姓之生死,身心之邪正”有用的实学。时人称其著述“多出新意”,其精华在于博宗百家,通其大意,穷其旨趣,而自得为宗,除诸家的“偏见”,而达于“一中”。他自称“不儒不道不禅,亦儒亦道亦禅”。著述甚多,有《去伪斋集》、《呻吟语》、《阴符经注》、《四礼疑》、《四礼翼》、《实政录》等。


    吕坤,明代嘉靖、隆庆、万历年间人,自号宁陵抱独居士。自言《呻吟语》乃三十年来所记,病时之语,病后之戒,携以自药,亦以警人。书分六卷,多长篇大论, 不似向之清言简洁。观其所述,他通阴阳易经而尚儒,怨宋儒理学之束缚人。自是官场中人,当过主考,似历战事,懂治国安民,想来是个好官。其文好把话说尽, 又如编故事说寓言。斗胆不敬,删其繁琐,录其简约,以代观感。

 

《呻吟语》
原文

为官不忘民生疾苦;
做人要存天地良心。


德性以收敛沉着为第一,收敛沉着中又以精明平易为第一大段。收敛沉着人,怕含糊,怕深险。浅浮子虽光明洞达,非蓄德之器也。


气,无终尽之时;
形,无不毁之理。


真机、真味要涵蓄,休点破。其妙无穷,不可言喻,所以圣人无言。一犯口颊,穷年说不尽,又离披浇漓,无一些咀嚼处矣。


深沉厚重,是第一等资质;
磊落豪雄,是第二等资质;
聪明才辨,是第三等资质。


六合原是个情世界,故万物以之相苦乐,而至人圣人不与焉。


性者,理气之总名。无不善之理,无皆善之气。论性善者,纯以理言也;论性恶与善恶混者,兼气而言也。故经传言性各各不同,惟孔子无病。


宋儒有功于孟子,只是补出个气质之性来,省多少口吻!


心要如天平,称物衡不忙,物去悬空静虚,何等自在!


事事留心,一毫不苟,德业之进也,如流水矣。


不动气,事事好。


高卧山林,游心廊庙;身处衰世,梦想唐虞。游子思亲,贞妇怀夫。若不论邪正,只较出入,却是禅定之学。


防欲如挽逆水之舟,才歇力便下流;
力善如缘无枝之树,才住脚便下坠。
君子之心,无时而不敬畏也。


一念收敛,则万善来同;
一念放恣,则百邪乘衅。


去恶在纤微,持善在根本。


天地间真滋味,惟静者能尝得出;
天地间真机括,惟静者能看得透;
天地间真情景,惟静者能题得破。


自家好处掩藏几分,这是涵蓄以养深;
别人不好处要掩藏几分,这是浑厚以养大。


宁耐,是思事第一法。
安详,是处事第一法。
谦退,是保身第一法。
涵容,是处人第一法。
置富贵、贫贱、死生、常变于度外,是养心第一法。


大丈夫不怕人,只是怕理;
不恃人,只是恃道。


躁心、浮气、浅衷、狭量,此八字,进德者之大忌也。去此八字,只用得一字,曰:“主静。”静则凝重。静中境自是宽阔。


胸中只摆脱一“恋”字,便十分爽净,十分自在。人生最苦处,只是此心沾泥带水,明是知得,不能断割耳。


此心果有不可昧之真知,不可强之定见,虽断舌可也,决不可从人然诺。


才要说睡,便睡不着;
才说要忘,便忘不得。


举世都是我心。去了这我心,便是四通八达,六合内无一些界限。要去我心,须要时时省察:这念头是为天地万物?是为我?


心一松散,万事不可收拾;
心一疏忽,万事不入耳目;
心一执着,万事不得自然。


久视则熟字不识,注视则静物若动。
乃知蓄疑者,乱真知;过思者,迷正应。


不存心,看不出自家不是。只于动静、语默、接物、应事时,件件想一想,便见浑身都是过失。


迷人之迷,其觉也易;
明人之迷,其觉也难。


君子畏天,不畏人;
畏名教,不畏刑罚;
畏不义,不畏不利;
畏徒生,不畏舍生。


“忍激”二字是祸福关。


吾辈终日念头离不了四个字,曰:“得、失、毁、誉。”


心要虚,无一点渣滓;
心要实,无一毫欠缺。


士君子作人,事事时时,只要个用心。
一事不从心中出,便是乱举动;
一刻心不在腔子里,便是空躯壳。


欲,只是有进气无退气;
理,只是有退气无进气。
善学者,审于进退之间而已。


恕心养到极处,只看得世间人都无罪过。


物有以慢藏而失,亦有以谨藏而失者;
礼有以疏忽而误,亦有以敬畏而误者。
故用心在有无之间。


欲理会七尺,先理会方寸;
欲理会六合,先理会一腔。


静者生门,躁者死户。


俭则约,约则百善俱兴;
侈则肆,肆则百恶俱纵。


天下国家之存亡,身之生死,只系敬、怠两字。敬则慎,慎则百务修举;怠则苟,苟则万事隳颓。自天子以至于庶人,莫不如此。此千古圣贤之所兢兢,而亡人之所必由也。


气盛便没涵养。


厕牏之中,可以迎宾客;
牀第之间,可以交神明。
必如此,而后谓之不苟。


为人辨冤白谤,是第一天理。


杀身者不是刀剑,不是寇讐,乃是自家心杀了自家。


为恶惟恐人知,为善惟恐人不知,这是一副甚心肠,安得长进?


良知何处来?生于良心;
良心何处来?生于天命。


不怕来浓艳,只怕去沾恋。


不见可欲时,人人都是君子;一见可欲,不是滑了脚跟,便是摆动念头。老子曰:“不见可欲,使心不乱。”


第一受用,胸中干净;
第二受用,外来不动;
第三受用,合家没病;
第四受用,与物无竞。


欣喜欢爱处,便藏烦恼机关,乃知雅淡者,百祥之本;
怠惰放肆时,都是私欲世界,始信懒散者,万恶之宗。


处世莫惊毁誉,只我是,无我非,任人短长;
立身休问吉凶,但为善,不为恶,凭天祸福。


念念可与天知,尽其在我;
事事不执己见,乐取诸人。


心无一事累,物有十分春。


吾心原止水,世态任浮云。(卷一《存心》)


一家之中,要看得尊长尊,则家治。


人子之事亲也,事心为上,事身次之;
最下,事身而不恤其心;
又其下,事之以文而不恤其身。


雨泽过润,万物之灾也;
恩宠过礼,臣妾之灾也;
情爱过义,子孙之灾也。


长者有议论,唯唯而听,无相直也;
有咨询,謇謇而对,无遽尽也。此卑幼之道也。


孝子侍亲,不可有沉静态,不可有庄肃态,不可有枯淡态,不可有豪雄态,不可有劳倦态,不可有病疾态,不可有愁苦态,不可有怨怒态。


慎言之地,惟家庭为要;应慎言之人,惟妻子、仆隶为要,此理乱之原而祸福之本也。人往往忽之,悲夫!


恩礼出于人情之自然,不可强致。(卷一《伦理》)


庙堂之乐,淡之至也,淡则无欲,无欲之道与神明通;素之至也,素则无文,无文之妙与本始通。


真器不修,修者伪物也;
真情不饰,饰者伪交也。
家人父子之间不让而登堂,非简也,不侑而饱食,非饕也,所谓真也。


百姓得所,是人君太平;君民安业,是人臣太平;
五谷丰登,是百胜太平,大小和顺,是一家太平;
父母无疾,是人子太平;胸中无累,是一腔太平。


至道之妙,不可意思,如何可言?可以言,皆道之浅也。


自然者,发之不可遏;禁之不能止。


道在天地间不限于取数之多,心力勤者得多,心力衰者得少,昏弱者一无所得。


七情总是个欲,只得其正了都是天理;
五性总是个仁,只不仁了都是人欲。


气盛便不见涵养。浩然之气虽充塞天地间,其实本体闲定:冉冉口鼻中不足以呼吸。


有天欲,有人欲。吟风弄月,傍花随柳,此天欲也。声色贷利,此人欲也。
天欲不可无,无则禅;
人欲不可有,有则秽。
天欲即好的人欲,人欲即不好底天欲。


造化之精,性天之妙,惟静观者知之,惟静养者契之,难与纷扰者道。


万物生于性,死于情。故上智去情,君子正情,众人任情,小人肆情。


已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便是肫肫其仁,天下一家滋味。天德只是个无我,王道只是个爱人。


道是第一等,
德是第二等,
功是第三等,
名是第四等。
自然之谓道,与自然游谓之道士。体道之谓德,百行俱修谓之德士。


知彼知我,不独是兵法,处人处事一些少不得底。


静中真味至淡至冷,及应事接物时,自有一段不冷不淡天趣。


三氏传心要法,总之不离一静字。下手处皆是制欲,归宿处都是无欲,是则同。


天地间道理,如白日青天;圣贤心事,如光风霁月。


衰世尚同,盛世未尝不尚同。衰世尚同流合污,盛世尚同心合德。故曰,道德一,风俗同。


世间物一无可恋,只是既生在此中,不得不相与耳。不宜着情,着情便生无限爱欲,便招无限烦恼。


君子之于事也,行乎其所不得不行,止乎其所不得不止;于言也,语乎其所不得不语,默乎其所不得不默。尤悔庶几寡矣。


道有一真,而意见常千百也,故言多而道愈漓;
事一有是,而意见常千百也,故议多而事愈偾。


说自然是第一等话,无所为而为。
说当然是第二等话,性分之所当尽,职分之所当为。
说不可不然是第三等话,是非毁誉是已。
说不敢不然是第四等话,利害祸福是已。


只隔一丝,便算不得透彻之悟,须是入筋内、沁骨髓。


天下之事,真知再没个不行,真行再没个不诚,真诚之行再没个不自然底。自然之行不至其极不止,不死不止,故曰明则诚矣。


仁以为己任,死而后已,此是大担当。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此是大快乐。


世之欲恶无穷;人之精力有限,以有限与无穷斗,则物之胜人不啻千万,奈之何不病且死也?


处明烛幽,未能见物,而物先见之矣。处幽烛明,是谓神照。是故不言者非喑,不视者非盲,不听者非聋。


儒戒声色货利,释戒色声香味,道戒酒色财气,总归之无欲,此三氏所同也?儒衣儒冠而多欲,怎笑得释道!


惟得道之深者,然后能浅言。凡深言者,得道之浅者也。


以虚养心,以德养身,以善养人,以仁养天下万物,以道养万世,养之义大矣哉!


道非淡不入,非静不进,非冷不凝。


天德王道不是两事,内圣外王不是两人。


觅物者,苦求而不得,或视之而不见,他日无事于觅也,乃得之。非构有趋避,目眩于急求也。天下之事;每得于从容,而失之急遽。


知识,心之孽也;
才能,身之妖也;
贵宠,家之祸也;
富足,子孙之殃也。


道不可言,才落言诠便有倚着。


中,是千古道脉宗;
敬,是圣学一字诀。


人事就是天命。


我盛则万物皆为我用,我衰则万物皆为我病。盛衰胜负,宇宙内只有一个消息。


天地间惟无无累,有即不累。有身则身为我累,有物则物为我累。惟至人则有我而无我,有物而志物,此身如在太虚中,何累之有?


理会得简之-字,自家身心、天地万物、天下万事尽之矣。


事事只在道理上商量,便是真体认。


使人收敛庄重莫如礼,使人温厚和平莫如乐。德性之有资于礼乐,犹身体之有资于衣食,极重大,极急切。人君治天下,士君子治身,惟礼乐之用为急耳。


百姓冻馁,谓之国穷;妻子困乏,谓之家穷,气血虚弱,谓之身穷;学问空疏,谓之心穷。


我不是道,不是释,不是老、庄、申、韩学,我只是我。


豪放之心非道之所栖也,是故道凝于宁静。


轻重只在毫厘,长短只争分寸。明者以少为多,昏者惜零弃顿。


天地所以循环无端积成万古者,只是四个字,曰“无息有渐”。圣学亦然,纵使生知之圣,敏则有之矣,离此四字不得。


下手处是自强不息,成就处是至诚无息。


圣学入门先要克己,归宿只是无我。盖自私自利之心是立人达人之障,此便是舜、跖关头,死生歧路。


心于淡里见天真,嚼破后许多滋味;
学问渊中寻理趣,涌出来无限波澜。


百毒惟有恩毒苦;
万味无如淡味长。(卷一《谈道》)


率真者无心过,殊多躁言轻举之失;
慎密者无口过,不免厚貌深情之累。
心事如青天白,言动如履薄临深,其惟君子乎?


大事、难事看担当;
逆境、顺境看襟度;
临喜、临怒看涵养;
群行、群止看识见。


清人不借外景为襟怀;
高士不以尘识染情性。


官吏不要钱,男儿不做贼,女子不失身,才有了一分人。连这个也犯了,再休说别个。


圆融者,无诡随之态,精细者,无苛察之心;
方正者,无乖之拂失;沉默者,无阴险之术;
诚笃者,无椎鲁之累;光明者,无浅露之病;
劲直者,无径情之偏;执持者,无拘泥之迹;
敏练者,无轻浮之状。此是全才。有所长而矫其长之失,此是善学。


少年之情,欲收敛不欲豪畅,可以谨德;
老人之情,欲豪畅不欲郁阏,可以养生。


精明也要十分,只须藏在浑厚里作用。古今将祸,精明人十居其九,未有浑厚而得祸者。今之人倍惑精明不至,乃所以为愚也。


大其心,容天下之物;
虚其心,受天下之善;
平其心,论天下之事;
潜其心,观天下之理;
定其心,应天下之变。


称人之善,我有一善,又何妒焉?
称人之恶,我有一恶,又何毁焉?


善居功者,让大美而不居;
善居名者,避大名而不受。


人不难于违众,而难于违已。能违已矣,违众何难?


明理省事甚难,此四字终身理会不尽,得了时,无往而不裕如。


心要常操,身要常劳。心愈操愈精明,身愈劳愈强健,但自不可过耳。


士君子之偶聚也,不言身心性命,则言天下国家;不言物理人情,则言风俗世道;不规目前过失,则问平生德业。傍花随柳之间,吟风弄月之际,都无鄙俗媟慢之谈,谓此心不可一时流于邪僻,此身不可一日令之偷惰也。


财色名位此四字,考人品之大节目也。


只一个俗念头,错做了一生人;
只一双俗眼目,错认了一生人。


淫怒是大恶,里面御不住气,外面顾不得人,成甚涵养?


凡智愚无他,在读书与不读书;祸福无他,在为善与不为善;贫富无他,在勤俭与不勤俭;毁誉无他,在仁恕与不仁恕。


古人之宽大,非直为道理当如此,然煞有受用处。弘器度以养德也,省怨怒以养气也,绝仇雠以远祸也。


初看得我污了世界,便是个盗跖;
后看得世界污了我,便是个伯夷;
最后看得世界也不污我,我也不污世界,便是个老子。


有道之言,将之心悟;有德之言,得定躬行。有道之言弘畅,有德之言亲切。


学者说话要简重从容,循物傍事,这便是说话中涵养。


气忌盛,心忌满,才忌露。


奋始怠终,修业之贼也;
缓前急后,应事之贼也;
躁心浮气,畜德之贼也;
疾言厉色,处众之贼也。


人一生大罪过,只在自是自私四字。


贫不足羞,可羞是贫而无志;
贱不足恶,可恶是贱而无能;
老不足叹,可叹是老而虚生;
死不足悲,可悲是死而无闻。


难管底是任意,难防底是惯病。此处着力,便是穴上着针、痒处着手。


万物安于知足,死于无厌。


礼义之大防,坏于众人一念之苟。此开天下不可塞之衅者,自苟且之人始也。


大行之美,以孝为第一;
细行之美,以廉为第一。


吉凶祸福是天主张,毁誉予夺是人主张,立身行已是我主张。


不得罪于法易,不得罪于理难。


听言观行,是取人之道;乐其言而不问其人,是取善之道。


有德之容深沉凝重,内充然有馀,外阒然无迹。


人人各有一句终身用之不尽者,但在存心着力耳。


毁我之言可闻,毁我之人不必问也。


只一个贪爱心,第一可贱可耻。


闻世上有不平事,便满腔愤懑,出激切之语,此最浅夫薄子,士君子之大戒。


仁厚刻薄,是修短关;
行止语默,是祸福关;
勤惰俭奢,是成败关;
饮食男女,是死生关。


浑身都遮盖得,惟有面目不可掩。


世间至贵,莫如人品与天地参,与古人友,帝王且为之屈,天下不易其守。而乃以声色、财货、富贵、利达,轻轻将个人品卖了,此之谓自贱。商贾得奇货亦须待价,况士君子之身乎?


身以不护短为第一长进人。


世有十态,君子免焉:
无武人之态(粗豪),
无妇人之态(柔懦),
无儿女之态(娇稚),
无市井之态(贪鄙),
无俗子之态(庸陋);
无荡子之态(儇佻),
无伶 优之态(滑稽);
无闾阎之态(村野),
无堂下人之态(局迫),
无婢子之态:(卑谄),
无侦谍之态(诡暗),
无商贾之态(衒售)。


作本色人,说根心话,干近情事。


无责人,自修之第一要道;
能体人,养量之第一要法。


亡我者,我也。人不自亡,谁能亡之?


君子慎求人。讲道问德,虽屈已折节,自是好学者事。若富贵利达向人开口,最伤士气,宁困顿没齿也。


言语之恶,莫大于造诬,行事之恶,莫大于苛刻;心术之恶,莫大于深险。


既做人在世间,便要劲爽爽、立铮铮的。若如春蚓秋蛇,风花雨絮,一生靠人作骨,恰似世上多了这个人。


处身不妨于薄,待人不妨于厚;
责己不妨于厚,责人不妨于薄。


有过是一过,不肯认过又是一过。一认则两过都无,一不认则两过不免。


大相反者大相似,此理势之自然也。故怒极则笑,喜极则悲。


多门之室生风,多口之人生祸。


凡外饰者,皆内不足者。至道无言,至言无文,至文无法。


本分之内,不欠纤微;本分之外,不加毫末。


智者不与命斗,不与法斗,不与理斗,不与势斗。


学者事事要自责,慎无责人。人不可我意,自是我无量;我不可人意,自是我无能。时时自反,才德无不进之理。


枕席之言,房闼之行,通乎四海。幽独盲动可不慎与?


富以能施为德;
贫以无求为德;
贵以下人为德;
贱以忘势为德。


谨言慎动,省事清心,与世无碍,与人无求,此谓小跳脱。


身要严重,意要安定,色要温雅,气要和平,
语要简切,心要慈祥,志要果毅,机要缜密。


心术以光明笃实为第一;
容貌以正大老成为第一;
言语以简重真切为第一。


内有不可瞒之本心,上有不可欺之天日,在本人有不可掩之是非,在通国有不容泯之公论,一有不实,自负四愆矣。


士君子澡心浴德,要使咳唾为玉,便溺皆香,才见工夫圆满。


古人云:“有勤心,无远道。”只有人胜道,无道胜人之理。


士君子只求四真:真心、真口、真耳、真眼。真心,无妄念;真口,无杂语;真耳,无邪闻;真眼,无错识。


欺大庭易,欺屋漏难;
欺屋漏易,欺方寸难。


不难天下相忘,只怕一人窃笑。


人不自爱,则无所不为;
过于自爱,则一无可为。


与其喜闻人之过,不若喜闻已之过;
与其乐道己之善,不若乐道人之善。


人生惟有说话是第一难事。


人生天地间,要做有益于世底人。纵没这心肠、这本事,也休作有损于世底人。


福莫美于安常,祸莫危于盛满。


祸福是气运,善恶是人事。理常相应,类亦相求。


物忌全盛,事忌全美,人忌全名。


言语不到千该万该,再休开口。


过宽杀人,过美杀身。


各自责,则天清地宁;
各相责,则天翻地覆。


敬对肆而言。敬是一步一步收敛向内,收敛至无内处,发出来自然畅四肢,发事业,弥漫六合;肆是一步一步放纵外面去,肆之流祸不言可知。


祸福者,天司之;荣辱者,君司之;
毁誉者,人司之;善恶者,我司之。
我只理会我司,别个都莫照管。


不患无人所共知之显名,而患有人所不知之隐恶。


要得富贵福泽,天主张,由不得我;
要做贤人君子,我主张,由不得天。


常看得自家未必是,他人未必非,便有长进。再看得他人皆有可取,吾身只是过多,更有长进。


只人情世故熟了,甚么大官做不到?只天理人心合了,甚么好事做不成?

俗气入膏肓,扁鹊不能治。


克一分、百分、千万分,克得尽时,才见有生真我;
退一步、百步、千万步,退到极处,不愁无处安身。


回着头看,年年有过差;
放开脚行,日日见长进。(卷二《修身》)


熟思审处,此四字德业之首务;锐意极力,此四字德业之要务;有渐无已,此四字德业之成务;深忧过计,此四字德业之终务。


读书人最怕诵底是古人语,做底是自家人。这等读书虽闭户十年,破卷五车,成甚么用!


不由心上做出,此是喷叶学问;不在独中慎超,此是洗面工夫,成得甚事。


上吐下泻之疾,虽日进饮食,无补于憔悴;
入耳出口之学,虽日事讲究,无益于身心。


天地万物只是个渐,理气原是如此,虽欲不渐不得。而世儒好讲一顿字,便是无根学问。


只人人去了我心,便是天清地宁世界。


悟者,吾心也。能见吾心,便是真悟。


明理省事,此四字学者之要务。


学者大病痛,只是器度小。


识见议论,最怕小家子势。


圣门学问心诀,只是不做贼就好。


脱尽气习二字,便是英雄。


工夫全在冷清时,力量全在浓艳时。


怠惰时看工夫,脱略时看点检,喜怒时看涵养,患难时看力量。


自德性中来,生死不变;自识见中来,则有时而变矣。故君子以识见养德性。德性坚定则可生可死。


进德修业在少年,道明德立在中年,义精仁熟在晚年。


天下至精之理,至难之事,若以潜玩沉思求之,无厌无躁,虽中人以下,未有不得者。


学者万病,只个静字治得。


学问以澄心为大根本,以慎口为大节目。


事事有实际,言言有妙境,物物有至理,人人有处法,所贵乎学者,学此而已。无地而不学,无时而不学,无念而不学,不会其全、不诣其极不止,此之谓学者。今之学者果如是乎?


无才无学,士之羞也;
有才有学,士之忧也。


富贵之士叹荣显之未极,功名之士叹事业之末成,放达之士恣情于酒以乐馀年,贪鄙之士苦心于家以遗后嗣。


学问大要,须把天道、人情、物理、世故识得透彻,却以胸中独得中正底道理消息之。


讲学人不必另寻题目,只将四书六经发明得圣贤之道精尽有心得。此心默契千古,便是真正学问。


有志之士要百行兼修,万善俱足。若只作一种人,硁硁自守,沾沾自多,这便不长进。


《大学》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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