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样想着小说

她这样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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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样想着

  她一个人独自坐在屋子里，孤寂地望着天花板，和她一样孤寂的还有曼妙的时光和钟表无休止的滴答声。这时，仿佛一切都静止了。这些从有形到无形的东西，无不显得格外醒目，时刻提醒人们它的存在。一缕安静的阳光，从窗子里探进半个身子，斜斜地挂在墙壁上，像端坐在那里的一幅画像，静穆地莞尔。云彩从天上漫无目的的走过，遮住了阳光，屋子就变得忽明忽暗，就如一盏暗夜里的油灯，用铁丝拔拉一下灯芯，灯就会亮起来，一会烟垢多了，随即又就暗下去。
  她想起：那个寂寞的夜晚，姐姐正专心地写字，她一人坐着无聊，想要引起姐姐对自己的注意，就故意用手将灯光遮住，姐姐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她随即把手拿开。姐不理会她，继续写字，她就又故伎重演。这时，姐姐生气了。“死丫子！”她一手握着笔，一手举过头顶做出力敌千钧的姿势，说道，“躲开！小心我揍你。”她赶紧屁股抻着炕，顺势向后退去。先是惊恐的样子，后来就是一脸的讪笑。姐姐拿她没办法。她却“咯咯”地笑个没完，不无挑逗地说：”我就是让你看不见！写不完作业，老师把你叫到办公室，看你还凶！“她这样想着，心头一阵欣喜，脸上掠过一丝淡淡的微笑，那个小酒窝也跟着开了一下，又不失时机地合上。它那时有不多的几个玩伴，除了姐姐和妹妹之外，就是和她同岁的住在村东头的一个小男孩。样子俊朗，面容姣好，常常让她想起中秋的满月，或是一个看着竟想不起食欲却想轻轻抚摸一下的圆圆的月饼。他经常给她去山上采野果吃，火红的一大把，她用手接过去，就羞涩地跑了，怕别的小孩看见，说她的坏话。他也会时不时送她一两朵野花，她也不知是什么花，他不告诉她，她也不去问，是从山里采来的，有时还带着露珠，苍翠欲滴，花儿清香，她用鼻子嗅着、闻着，然后就似一只轻盈的小鹿跳着跑开去。他还送过她一只色彩诱人的鸟，鲜艳的羽毛，清秀的眉，一双灵活转动的眼睛，好像会传情达意一样。它的鸟卵却是椭圆的，蓝蓝的，看着就想把它镶嵌到谁的眼睛里，那样才是它最好的去向，否则，会觉得是一种暴殄天食。
  直到二十多岁，她已在外读书多年了，还时常想起他，想起曾和他一起溜冰，不知怎地，记忆里总会出现一轮如盘的苍月，曼妙的、明晃晃的，照在冰面上，像镜子一样的反光，里面有一轮月，月的清辉比天上的要刺眼，大地白花花的，树木、柴垛、房屋、远山也明亮着，只是阴影却显得异常完美，明暗有别，泾渭分明，就像画中女子的面部，明暗总是错落有致，常会引起人们无尽的遐想和由此而生发的魅力无穷的美感。
  她还会记起另外一些琐屑的事情。比如，过年时，她会穿着它妈为她做的新衣服，花枝招展的像一只蝴蝶，蹦蹦跳跳的走在大街上，她这样做，只是为了一个目的，期盼偶遇那位心仪已久的男孩，在街上，或是在他家的门前，或是在学校的校门前，因为学校已放假，大门已上锁，想要进到里面去需要翻墙，她怕弄脏自己衣服，而且在里面也没有她想要的东西。因此，她只在外面透过铁栅望望，偶尔丢一块石子到那个树坑里，或是看看在风里晃动的半块铁犁铧，偶尔也会听到像打口哨一样响起的细微的一声铁鸣，是风吹的，如梦幻一样走过的空气，不留一丝痕迹。然后摸摸锈迹斑斑的锁子，只会意兴阑珊的走开。她反复地故意从他家的门前经过，只是为了遇着他。那天，她真的遇着了，她看见了他的身影，那时还飘着雪，她心里暗暗掠过一阵窃喜，是老师公布了她得一百分的那种窃喜，她不敢望向他，低着头，脸自然红了，就像做错事之后在老师面前不敢抬头默默接受批评的那个样子，她的心跳的厉害，像似快要从胸膛里跑出来的一只活蹦乱跳的小鹿。她深吸一口气，用纤细的手指缠着有点发黄的辫梢。他也穿着崭新的衣服，茸毛的，很好看，带着一顶瓜皮帽，像古代的富家少爷，他边走边踢着路边的石子，她匆匆的加快了脚步，快到墙的拐角处，故意停了一下，整理了一下子自己的围巾，见机偷偷的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就在墙的那头消失了。
她偶尔也会抓几只蝴蝶、蟋蟀玩，也会在放学时扒猪菜，顺便摘些野果给妹妹吃，她也会在逢年过节时给一个叫安的要好的女孩子偷偷拿一些好吃的东西过来，安也会给她拿一些自家的好吃的给她，她们总是欣喜的分享着美味带给她们的快乐，在一个黄昏快要恹恹欲睡的草地上，太阳总是显得无精打采，而身边的蜜蜂却是快乐而忙碌的。
  她这样想着，想过了三十，不觉又过了四十，她最初想起这些事，这些人，都会特别的激动，她想回到从前去，她想见到那些人，她想重新经历那些现在想起来还十分美好的事情。后来，她想起这些事，眼光里掠过一丝忧伤，她知道，见到她们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了，她们为生计各奔东西，即使回到故乡也很难见一面。即使见了，又会说些什么呢。慢慢地，她只在午夜梦回时，会想起那些人，那些事，她会轻轻的叹一声，就像夜的流星滑过寂寞的时空，掉到无法触摸的黑暗中一样。她醒了，一种歇斯底里式的心痛，一种无依无靠、没着没落的落寞，她想努力找寻一些过去的蛛丝马迹，但什么也没有，脑壳里空空如一，她绝望的倒在床上，不想面对黑暗，却又害怕光明的到来，她怕看见窗棂上那微曦的光亮，她就紧紧地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想，任凭着时间挨着自己静静地淌过身边。
  那天夜晚，她喝醉了酒，躺在床上，咿咿呀呀地呓语，她在梦里，遇见了那个男孩，她看见天空是那么的湛蓝，蓝的让人心碎；水那么清，映照着男孩俊朗的身影；月儿那么圆、那么亮，一条银光闪烁的冰河，站着一个少年和手拿冰车的女孩；天上的星星那么多，亮晶晶的，就如儿时孩子们的一双双眼睛，明亮而天真；她也听到风声，听到树叶窸窸窣窣地走过去的声音，不紧不慢，如诉如泣，就如一排排蚂蚁，昂首挺胸，走向原野，走向不知什么地方的尽头。

水木清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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