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老柿树

个人日记

 

奶奶一直住在村里一条河水清清的池塘的西岸，三间朝南、一间朝东的小瓦房围成一个L字型的半开放园子。园子里终年瓜菜不断，自己种自己管，自己摘自己吃。白天到那儿摘一个紫色的茄子，傍晚到那里看看是否有熟透的香瓜，都是我们童年的乐事。

当有一年奶奶在园子中央并排种上两棵柿树时，我们都没有引起太大注意。随着柿树慢慢长大，繁枝茂叶占用的空间越来越多，并渐渐地使菜地面积越来越小。这柿树七八年不开花不结果，使得我的叔叔们一再建议奶奶把柿树砍掉。但奶奶总是说：“不要急不要急，马上就要开花了噢，马上就要结果了噢！”一直保留着它们照看着它们。奶奶说过，上一辈人告诉过她柿树开花结果一百年很正常，最久的能达到三百年呢！于是我猜测，爷爷去世多年后，八十多岁高龄的奶奶拒绝去跟几百米开外的儿孙们住在一起的原因，除了图个清闲，舍不得丢下她那两棵大大的柿树是一个重要的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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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不得从哪一年开始，也记不清持续了多少年，在这金色季节的某一天里，奶奶会两手拎着竹篮，给我们送柿子来。开始，大概柿树刚刚结果，数量有限，她往往是一次拎来一两大菜篮，再分成七份交给她的儿子们。奶奶分配得很认真，大些的柿子每家几个，小一些的每家几个，熟透的和次熟的每家数目都一样。儿女众多，“一碗水端平”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因为在农村这涉及到“手心手背都是肉”原则问题。后来随着柿树逐渐步入高产期，结的柿子越来越多，奶奶便开始一次送一户人家。先是老大家，后是老二家，然后老三家……

 我总有一个疑惑：奶奶年龄在一岁岁增加，体质在一年年变弱，她为什么没有一次通知儿孙们自己去取柿子，而是年复一年亲自摘下又亲自送到大家手中呢？能想到的答案是：摘柿子、送柿子对奶奶而言是一件既快乐又幸福的事，在这件事中她浸润的时间越长快乐越多。如果大家一哄而上又一哄而散，奶奶的乐趣该逊色多少啊！或许，一生好强的奶奶也要借此传递这样一个信息：我身板硬朗着呢，我还行！

三四年前，由于园子被征用，两棵老柿树连同那几间老屋一起从我们的视线里消失了。对我们来说，只是每年少吃了几个柿子而已，而对奶奶来说，则显然少了一个重要的节日，甚至丢失了一季的乐趣。柿树被挖掉的第二年秋季，奶奶总要满怀惆怅，朝向老柿树的方向喃喃自语：本来柿子要熟了啊！……第三年也仍会说：要是我的柿子树还在，那该有多好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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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柿子又黄了的时候，我的奶奶不在了。在去年唠叨着缅怀完老柿树后，在冬天将到来的时候，奶奶离我们而去了。在一次次怀念奶奶的时候，我猛然意识到：柿树不正是老人家一生的写照吗？！她一生劳作就像柿树那样普通，她块头高大儿女众多就像柿树那样枝繁叶茂生生不息，她任劳任怨不图回报就像柿树那样不奢求施肥和浇灌却依然努力开花奉献果实……

 

 小时候就听别人说，奶奶的祖上曾是当地的大户，拥有十里旺铺，后突遭变故家道中落，竟至奶奶自小被人抱养。她一生养育八个子女，可谓不少。但不论岁月多么艰辛，她都把他们一一养大成人，没有把其中一个送出。大块头的身板承受了生活的重担，大大咧咧的个性略去了多愁善感的烦忧。她一生几乎没病，未曾受过大的病痛折磨。所以当她88岁高龄得了肠胃疾病时，她本人及儿孙们都大意了……

至今，她头顶一方湿毛巾、烈日下田头挥锄的情景仍清晰如昨；她手提竹篮、夕阳里分拣柿子的笑容历历在目。那些质朴而温暖的瞬间，时不时地幻化成迎风摇曳的老柿树的影像，鲜活，鲜明，不老，不倒，与我们的记忆同在，与我们的生命同行……

文章评论

海醉尘世

海海是个没有童年，没有回忆的女人，看见友友每次写亲人文字便会感动和羡慕，包括东方。谢谢你！早安，东方！

残狼·回归

婆婆的柿子,承载着太多的回忆,那是一种丢失已久的温馨. 祝福,并问好朋友.

倘 若

记忆，是远处的那棵柿子树， 树下的身影，依然忙碌着，一切仿若昨日。 可是一转身就是千里万里， 生离死别，也只是定格在一瞬间。 柿子树没了，奶奶，逝去了， 回忆却永远鲜活着，就在每年柿子熟了时。 深切缅怀...

染柳烟浓

[ft=,4,楷体_gb2312]东方的文温馨中读到了哲理，质朴中透着深刻。老柿树与奶奶，树在人在，树去人离。一份不舍，一份怀念，由始至终成为本文的主线。读后感动，感念，感恩.......种种情绪集成一股血浓于水的脉脉深情，很打动我！[/ft]

赵重阳

不敢看这样的文字, 即使东方的美文! 不愿面临人生的生老病死就在眼前…… 去年八十多岁的奶奶家中摔倒骨折, 躺了近一年, 还好还好, 现在可以双拐下床活动. 曾经风光无限的奶奶, 经历了人生太多太多的打击, 晚年的生活并无幸福可言, 悲啊! 上周, 和奶奶同岁的姥姥, 白内障加青光眼手术, 儿子儿媳一个不用, 就让老妈陪护. 因为担心老妈的身体受不了, 我替补一晚上, 姥姥就嫌老妈不理她. 老人总感觉老妈吃穿不愁, 养老金, 医保卡的, 常年住女儿家也应该的. 不像自己的儿子们整天忙忙忙. 人老了, 难免糊涂, 加上固执的脾气, 姥姥的养老问题也成为我们家的一大难题……

古道西风

还没看到东方兄的文章，先打声招呼，问候一声，身体安康！

微尘

[ft=,4,] 温馨的田园一去不复返，浓厚的亲情随着单元门一次次的隔离，拆迁抹杀了多少人的童年，多少人的精神寄托！如今只有当远方的舅舅送来那红红甜甜地大方柿子时，才能掀起那童年深处的温柔，那洒在田野时的串串笑声，你追我赶的儿时乐趣！现在儿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放假一定要去舅爷爷家，可以爬树摘柿子，去池塘网龙虾，钻进小房子捡鸭蛋鹅蛋，在草丛里还可以抓蚱蜢捉蝴蝶！[/ft]

竹韵悠悠

[ft=,4,] 在我老家，也有好多的柿子树。故乡的柿子和漫山遍野的映山红一样，深藏着我美好的童年记忆。多少年来，仿佛是岁月之歌的伴奏，唤醒心底对于自然与宁静、天真与烂漫的向往。如东方一般，那些最美丽的锦瑟年华，将永久定格。[/ft] [ft=,,宋体][/ft]

小溪

[ft=,2,]又看到东方亲家的美文，又看到一群熟悉的面孔，很亲切。。。。。。[/ft]

帅才

[ft=,2,]邱叔叔文笔了得，如此动情的文字在你的笔尖流淌下来，让我一阵唏嘘。[/f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