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者

 

 

 起初，我是不喜欢桐花的。

    桐花命贱，粉不粉艳不艳的，形状也散，大朵大朵地开着，掺着灰败的暗，像一个呆滞的乡下女子。所以，初见桐花，便觉得不是我的花。

    后来喜欢上看电影，发现电影院里有几棵泡桐，高大健硕，足有几十年了吧？三四月间，一树一树的花开，粉灰的桐花开遍了天空，我恰是十五六岁的年龄，一下子惊艳过去。

    那是故乡的老电影院，院子里那几棵泡桐，显得鬼魅而虚幻。我常常和同学跑去看电影，当然是要逃课的，电影票两毛钱一张，今天是粉的明天是蓝的，细细的长条，前面印了座位，多少排多少号，后面是日期。我们偶尔也逃票，如果当日恰好是蓝色的票，而我们前几天恰好用过蓝色的票，于是混进去，感觉占了极大的便宜，无限的快乐。


 

 

 


    那时玲是我的密友，她总是与我一起跳过一中的墙去看电影，有时去得早，就捡几朵桐花放在书里，玲说，这花要是不败该多好啊。我笑话她总是说傻话，她又说，花无百日红。

    后来她转学走了，我一个人再去看电影时总是会想起她。

    我把桐花夹在信里寄给她，问她，你那里有桐花吗？问她的时候，她哭了，因为我发现回信时，她的信纸是湿的。

    每天上学都要经过电影院，我总是不经意地扭头看那些泡桐。春去春回，看了三年，我离开了故乡，从此再也没有回去。小城的桐花，己散落在记忆的河岸上，桐花穿过两岸光阴，只是无比的凄美感觉，惨绿的少年就那样一挥而去。


 

  

 


    再回故乡，却不见了桐花。

    电影院早就拆盖了商城，里面无限热闹，但没有桐花了，当然。正是人间四月天，我却茫然好像失去了什么，有着迷路的凄惶。

    后来同学聚会，说起那时偷着去看电影，有个男生说，我那时暗恋一个女生，送了票给她，站在梧桐树下等她，说好了七点见的，她一直没有来，真是让我立尽了梧桐影。然后他转脸问我：你记得那里有好几棵泡桐吗？

    我差点落泪。

    后来，我发现我所在的城市里，教育局院里有一棵巨大的梧桐树，大到快要占领半个院子，就一棵，在门口，枝繁叶茂。四月天里，我每天刻意去看它，今天还是花骨朵，明天就开了一朵，过不了几天，满树的花全开了，一片片的花在风中摆动着，那么一树桐花，近乎招摇。

    可惜花期是这样短，没有几天，就纷纷地落了，落了一地，到处是大朵的花，如果再有雨，那一片桐花满地是让人惊艳的。


 

 
 

 

    多年以后，我和玲再度联系上。她没有考上大学，一个人在异乡奔波。下岗失业，做生意赔本，失恋离婚，玲的命运一波三折，但她从没有抱怨过。我想起桐花，那样努力地开着，不好看，可是为了春天的到来，一直努力着。

    我问玲还记得我寄给她的桐花吗。她在电话里说，已经干掉了，没了颜色。可是，她一直留着，因为上面有光阴的痕迹。

    还有一次去开会，我觉得闷，出去透气，在窗口，忽然看到了桐花，一枝枝伸展着。天正在下雨，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我伸手摘下一朵，那朵又软有绵的桐花，躺在我的手上，上面有露珠，颤抖着，微张着，这是一朵还没有完全开的花，还有着青涩的美。我捧着它，想着与桐花的初见，如今，与君再相见，我心中，满是欢喜。

    我给玲发了一条短信：玲，有空回来看桐花吧，它们又开了。

    玲很快回了短信，她说，人生若只如初见，我们还当去跳墙偷看电影的少年。因为，那里有我和你的桐花万里路。 


 

 

音乐：桐华 图文：网络 编辑：山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