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

个人日记

 

 

雄鸡唱晓,太阳初升。寨子中间的空地上,一群人头插鸟羽,脸画图腾,身子赤裸地在那里手舞足蹈。这是在跳丧,看来又是要打仗了。

号角声一响,癝君就带着年轻的战士,奔赴战场。我问身边的爷爷,什么时候才能跟着癝君一起去杀濮人。他用干枯的手拍了一下我的脑袋说,打仗可不是什么好事。说到这里,爷爷一脸忧愁地喃喃自语,癝君啊,永远不要忘了神女的诅咒,兴于刀兵者,必将亡于刀兵。

听爷爷讲,很久以前,我们还住在西边的钟离山,后来才迁徙到夷水河。那个时候夷水还不叫夷水,叫盐水。神女一直管理着这里,后来爱上了癝君,却被他杀死,占了盐水两岸。神女死时,尸体化作飞虫,遮天蔽日,两天不见阳光。

 

 

这日,我早起练武,看见寨子里的人,尽皆神色慌张,奔走匆匆相互耳语,好似发生什么大事。我拉住从我身边走过的巴木得,问他怎么回事。他摇头说不知,但是大巫要在东边墓地点幡。我心里一跳,这种规格的祭祀,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关系族里生死存亡的大事。

墓地四面环山,空地上立着根顶端钝圆的石柱。几个花脸巫师围着柱子乱转,我看见爷爷在中间点着蜡烛,刚点上,蜡烛无风自灭。然后我听见有人说,癝君死了。四周恸哭之声起伏不定,我心里疑惑,癝君还会死吗?

 癝君死了,死不见尸。族里战士一拨接一拨地出去,都是空手而归。爷爷说不用找了,癝君会自己回来的。我心存疑问,死人又不会走路,怎么回来?

癝君真的回来了,被一只白虎驮着回来的。有人癝君抬下去,族人就开始围着白虎磕头,说是祖先显灵,天佑我族。这个时候没人管癝君了,人只有活着时才有用。

我刚一扒拉开人群,白虎转身就向我扑过来,我大叫一声晕死过去。醒来的时候,胸口火辣辣地疼,我以为白虎掏了我的心脏,低头一看,两只黑溜溜的大眼睛正面露凶光地盯着我看。我猛地往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却并无动静,这才发现,那白虎竟像是有人把它画在我的胸口,栩栩如生。若不仔细瞧,真个像只活生生的丛林之王。

这才有人跟我说明缘由,那日白虎向我扑来,众人大吃一惊,但是想要救我已然来不及,就在这时,悠忽间白光一闪,白虎凭空消失,只剩我躺在地上,胸上多了幅白虎纹身。

从此众人对我尊敬唯诺,连在我身边走路都轻声细步,我知道他们这不是怕我,是怕我身上的白虎。我反倒成了狐假虎威之人。

 

族人惯用武器柳叶剑,长二尺,剑脊凸起,两边有凹槽,若刺中敌人,即使不拔出来也会血流不止。说书人一提大侠,必有三尺青锋仗剑天涯,柳叶剑足足短了一尺有余,俗话说一寸短一寸险,我们每一次胜利都是险中求胜。

百濮之战那年,我还没有十六岁,当爷爷把柳叶剑交给我的时候,我破例成了战士。这全是因为濮人要来,族人们需要一位首领。

他们纠集了几乎所有的濮人部落,与我们在丘地上决战。敌人几倍于我,却不知如何取胜。不过当我第一次看见对手的时候,心中的那块石头,哐当一下落地,有庆幸有轻视,只因对方首领是个女人。巴木得大笑几声,讥讽地说,濮蛮子,你们难道已经不剩男人了吗?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下半句话被一只箭钉在喉咙里。

战斗一触即发,我冲进人群贴身肉搏,队伍没人指挥,逐渐陷入包围,当我察觉时,为时已晚。当我带着浑身血腥冲出来的时候,三千战士已不过半。我们逃入巫山余脉,在里面跟濮人兜圈子。

这时我才清醒过来,不能和濮人硬拼。好在天意顾我,那群濮蛮子竟然跟着我们进了山林。这里山势起伏连绵,不熟悉地形的人根本转不出去,到时候就算我们不出手,他们也得饿死在里面。

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我带着队伍绕到濮蛮子后面,跟着他们一路深入树林。

 

过了好几天,濮蛮子做饭的灶台越来越少,这说明吃饭的人少了,我猜现在他们已经不剩多少人了吧。我们加快行军速度,紧紧咬住濮蛮子的尾巴,实施包围。战争总是瞬息万变,谁也想不到最后胜利的竟会是我。

不知为何,敌人并不慌乱。但我还是要摆出胜利者的样子,表现一下胜利者的大度,不杀他们,要活捉。这是我最大的错误。

若是一开始就杀了对方的首领,他们就会群龙无首。因我执意要活捉,这才有时间让他们形成反包围。原来他们故意减少了做饭的灶台来迷惑我,把我的优势变成他们的优势。因为包围他们,所以队伍变得散乱,已经无法突围出去。

听着周围的惨叫声,我心中充满了疑惑,现在看来,濮人很熟悉这里的地形。濮人大多生活在涪江,怎么会对这里如此熟悉,我始终想不明白。在我要死的时候,我还高兴了一下,终于可以不想这个问题了。

但白虎出来救了我,驮着我冲出包围圈,我还不忘反身向女首领掷出柳叶剑,不过被她轻巧地接住,我隐约听到她喃喃自语,兴于刀兵者,必将亡于刀兵。我心中恍然,所有的谜团都解开了,没有人比神女更熟悉这里的地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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