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刀居士

                              西郊自传

   余本出身农家，幼而侍耕，长而读书。蹉跎半生，英雄志短，邋遢无行。近者虽欲去深山，出岩穴，以济当世，然犹插标自卖，而世无贾者奈何？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悲夫！此刻为智者道，难为俗人言也。姑妄言之姑妄听之，求一吐块垒也。
   常言道。树高千尺必有其根；人活百岁必有其始。慎终追远，人之常情。昔我陈氏家族，世居烂柯之北，江郎之南。形胜之地，披山带水，虎踞龙盘，岗有千顷荷塘，莲藕飘香，鱼鳞成行。吾祖自清初棣属汉军正红旗，从龙入关，跑马占山，封山而居，掘地为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飘飘乎不知帝力何物，谆谆焉有上古遗风。

   凡廿余传，至祖辈有堂兄弟众，幼而同堂，长而分支，治家有方，声闻乡里。

   余至新世纪，承先贤之遗风，十年寒窗，颇有涉猎。贪婪徜徉新文学，游弋于史哲之间。然则争有大不谬然也 ！遂斗胆为先生赞，集二三良友著《师林歪史》时值动乱，殃及青苗。遂弃笔执刀，转工斧凿，手握方圆，借云杉以工形意，环铜箍以敛胸襟，上至厅堂之茗，下至浣儿之桶，便淋梧桐，活色生香，想人生至乐不外于斯也。

   回首当年，余深知，富贵虽人之欲得，而不足其道，吾不取也。正视传统是非观念，助吾明察真伪，区分善恶，战胜权欲，躲过那历史灾难。想哪群雄角逐，鱼龙混杂，动乱年月，余以才善属文，口有机辩，而为青年学才拥戴。然余见微知著，考究其初衷，洞察其奸佞，佯为呼号强假作真，阴则晒之腹诽其非。通权达变，周旋其间，运用裕如。

彼即以国柄为青梅，以民生为竹马，以兴衰为顽童，而与之戏，则吾于股掌之间何不与之共戏？

     虽造反不足起家，虽功高难以入阁，不噬其饵，不入其榖，不堕其术，不打不砸不抢，白沙在涅而不黑，芙蓉出泥而不染，其仇奈我何？其法奈我何？劫后余生。吾独乐而其乐也。

     试第不榜，反闭门读书，不事生产，结交俗人，侈谈天下之事，喜经邦济世之学，好纵横俾阖之术。虽系顽石之质，却好补天之德。请缨无路，上天恨梯，遂沉溺书山学海，食辍谱，夜辍寝，肤革不盈，齿发早衰。

     余兴淡泊，不慕荣利，虽环堵萧然，犹以为乐！只知有书香，不知有富贵也。

     尝一度研究法书，欧柳颜褚王米黄赵，难有所得，虽终日沉迷点画之间，不能得其风骨，喧疑其雕虫，难登大雅，始学而中弃，兹可痛矣！

     古文为五千年之精华，余犹偏爱，自诩尝识汉字数千，微不足道，然不辱仓颉也。而立年来，昼课赋，夜课诗，俨乎其若思，茫乎其若遗，然望孔丘门墙不入，无法窥其瑰宝。又知己足履禁区，身陷囹圄，言奇者见疑，行殊者得辟，终不敢再有著述。唯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抱膝长吟，寄傲南窗而已，苏东坡有言；盖所就者大，则毕生有所侍也！

     余每读苏老泉廿七发奋，司马迁六七《史记》穷且益坚，不堕青云之志。当掩卷击首，情不能己。正英雄创业之时，豪杰建功之际，吾正当不惑之年，徒叹光阴之蹉跎，哀人生之多桀，不思与日月争辉，甘愿与草木同腐。

     迷途之人，徘徊于歧路，踌躇满志，念前途有三，抑或学作学问，抑或退而著书，抑或流于庖厨，为五斗米折腰。然既有文字为戏，炫我节烈，褒我所爱，笞我所恨，虽抗世违情，积毁销骨，亦终生无悔矣!

     秉烛夜读，余每心血来潮，涓涓然注于笔端者，则纯然净化，语句浓缩，往往演为古文。虽白话累牍，不切繁絮，又不得不曲意肢解，间或俗字，以收文白相间雅俗共赏之意。是以古文开，旋以古文结。聊布吾怀，故明吾志，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知我罪我，其谁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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