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刀居士

                                                    歪脖子朝鲁

         朝鲁是蒙古名字，可他是达斡尔人。

         达斡尔和鄂伦春据有考证癖的人分析都是以前契丹的后裔，在兴安岭和当地的林木中人结合后衍生出的一个新民族，那个结合地叫索伦，我一直没弄明白是哪个民族的语言。

         当初弓马天下天下的契丹人似乎比铁木真更早得到外邦的认可，就好比俄语里，中国的发音就是契丹，而不是市容办和城建局城管一样的---拆哪？

         朝鲁没有沿袭祖先的猎人生涯，丢掉了猎枪和兽夹，拿起了沾水钢笔，成了一位偷桃抱李，并且桃李满天下的先生。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的几任妻子都曾经是他的学生。

          朝鲁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是在旗里的中心校，教师很少有本地人。他虽然没有继承祖上的猎枪，但他却继承了祖上一个伸缩力更强的胃，有医生说胃部的肌肉组织可以拉伸7到9倍，但这范围似乎不太适合朝鲁。工作初期还好，饭菜管饱，周日还有炖牛肉吃，可没过多久就赶上了三年自然灾害。

          灾害初期，对内蒙的影响不大，起码没发生河南那样拦总理专列大哭村子里饿死多少人的事情发生。但学校集体生活却渐渐的不容乐观了。原本随意的吃喝逐渐演变成议量评定。

          也就是个人在集体会议上主动上报自己一天可以吃多少粮食，然后再有大家讨论你的饭量如何，给出一个中肯的消耗量，以后每天就按照会议讨论结果来供应 。

          一顿饭可以就着牛肉汤消耗17个馒头的朝鲁给订了个全校最高，工种证明35斤。勉强能填饱肚子。

          可现实情况却渐渐不容乐观，随着灾害的加重，这样的会议越开越多，朝鲁的肚子也就越来越瘪。为了填饱肚子，朝鲁放弃了在中心校的工作，主动要求到农村去，不为什么，因为他听说农村能吃饱。

           于是，一个饥饿难耐的汉子，独自来到了一个叫阿力得尔能吃饱饭的天堂。

           一切似乎都很顺利，学校的前身是一个满蒙时期的边境警察局，高墙的四面都建有碉堡，里面荒草丛生。警察局是一排老式的筒子房。房间多少显得有些阴暗，窗户的玻璃很多都被毡子替代，一进房间里就有种压抑的感觉，据说当时白天房间里没有人的时候，就会灰蒙蒙的一片，仿佛里面冒烟一样。

           有史料证明，前几年在一个女学生通铺的宿舍，一晚上曾经吓昏过五六个女生。原因是她们深夜时都同时看到地面上一个人头顶个大号手电滴溜溜的乱转。也难怪，这里当时抓了不少通苏的犯人，基本没有活着出来的，有点啥不干净的属于正常的范畴。后来学生都不敢来上学，顶不住压力，上级派来了工作组，经过缜密的调查，得出结论，几名同时昏厥的女生都不约而同的患有癫痫。

           不知道当时的工作组是不是国防科工委507所?

           刚来的朝鲁自然不了解这些典故，他在吃了一顿饱饭后满怀欣喜的把卧室安排在一个稍微显得敞亮一点的教室后面，他的房门一打开便是教室。

           最初的几天，朝鲁沉浸在填饱肚子的喜悦中，每天吃完派饭，酒足饭饱倒头就睡，他很庆幸这种不需要备课的生活。

           好日子总是不会长久，几天后终于有位木讷的牧民妻子忍耐不住，向朝鲁询问了一些生活近况，类似结婚没有，吃好没有，以及晚上一个人睡觉害怕不？有没有碰到什么一些正常人绝对不想看到的情况。

           牧人关心的问朝鲁为什么睡觉的时候不关窗户和门？

           朝鲁很奇怪别人为什么会如此关心他的生活细节，但仍旧非诚恳的说，整个学校就他一个喘气的，关不关其实都无所谓。

           牧人对朝鲁的回答显然很轻蔑，对于没有牧区生活经验的人，谁会知道，有时候狼会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呢？这也是朝鲁从来没有想到过的问题。

           再次返回学校的他，终于学会了，临睡前，用木棍顶住房门，关好窗户。晚上他也不会彻底睡死，虽然他没有下夜工分。

           一晃，次年的春天就到了，朝鲁也没有发现有任何危险威胁到生命的迹象。日子慵懒且倦怠着，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粮食又不够吃了，学生也逐渐少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一个可以上大学的机会，善于寻找机会的朝鲁自然不能放弃，于是在一个清晨，他骑着自行车踏上了去大石寨镇的乡村小路。

           事情很顺利，他甚至把介绍信都开会来了，毕竟百十里的颠簸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初春的乡下还有些尚未消融的积雪，白天翻浆的道路有些泥泞 。早晨他出发的时候，地表还在结冰，可下午回来的时候，已经变成果冻般混浆浆。

           自行车的轮胎被冰堆积，无法前行。朝鲁只好扛着这交通工具，蹒跚在他并不熟悉的山路上。

           渐渐，他发现前面有很多巨石，整齐的排成一条条横向的行列，朝鲁立刻意识到自己走错方向了。

           那些巨石的方阵是部队摆的，当时中苏关系紧张，双方都在边境线上陈兵百万，那些巨石就是为了阻挡苏联的坦克和摩托化步兵所设置的路障，前方不远，就是当时边防四师德拜斯兵站驻地。

           等他掉过头的时候太阳就快落山了 。

           找不到路的朝鲁，有一丝慌乱，但这并不妨碍他正确判断阿力得尔在什么方向。

           终于，在日落之前他发现了一排电线杆，那沥青杆无疑给他增添了生存的希望。因为他知道，只要沿着电线走，就一定会走到村子里，不管是哪个村子。

           与此同时，他所在学校的嘎查达也派出了嘎查里的所有青壮年，满世界呼喊着白老师的名字，毕竟他是嘎查里唯一的知识分子，牧民对知识的渴望不比城市里差。

           深夜，朝鲁终于远远的看到了灯光，他没有走错路，在牧民的迎接下，他回到自己的房间。

           好心的牧民搬来了很多玉米瓤，那是他们冬天牛粪以外的唯一燃料，甚至是食物。玉米瓤研磨后掺上玉米面有个很朴素的称号----淀粉，是那种吃了拉不出来的淀粉。 

           点着炉子，房间内很快就有了温度，这温度很适合人安稳的入睡。朝鲁很自然的进入梦乡。快天亮的时候他被一阵撞击声惊醒，并且这声音还在继续，没有任何停息的意思。

           朝鲁不敢走出房门，放任打砸抢般的声音弥漫在耳中，他立场坚定的没有跨出历史意义的一步。

           教室里终于消停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朝鲁才敢打开房门，看着一片狼藉的教室，他被恐惧压抑了很久的怒火终于爆发。

           教室里所有的课桌和板凳都多米诺骨牌一样层叠倒下，墙角上昨晚牧民送来烧火的玉米瓤，凌乱不堪，有些上面还残存着血迹，都有被啃咬过的痕迹。

            外面雪地上清晰的留着几排足迹，一看就知道是一条狗往返了很多次，那一定也是一条饿极了的狗。

            对狗，他没有恐惧，趁着清早别人还没有起床，他沿着雪地里的足迹寻找下去，可他发现足迹慢慢延伸到树林里。他在犹豫，是不是该继续他的寻找。

            但是，还没有确定自己还要不要继续找下去的时候，他发现了罪魁祸首，一条消瘦到皮包骨的狼。

             春天的狼很凶残，一个饿了一冬天的狼。

             狼和朝鲁对峙着，两方面谁都不敢动一下，就好比两个真正的武林高手，都不想把胆怯和破绽暴露给对方。

             时间一点点过去，狼显得很不支很不耐烦，一会坐下，一会站起来。并不时回头和干呕。

             朝鲁一看狼要回头就会低喝一声，打断它逃跑的意向，于是他们就这样僵持着。

             最终的结果，朝鲁把狼背回来了，原来饿极的狼在村里找不到吃的，又被下夜的和狗驱赶，最终找到了这点玉米瓢，虽然大家从没听说过狼会吃素，但它确实吃了很多玉米粒。就是这些玉米粒要了狼的命，狼喝了很多水，或者是雪，苞米粒膨胀，结果......这些在狼的胃中得到了证实。

              狼肉，朝鲁吃了很多天，直到他去了大学，他在北京林学院上学，毕业后分到铁路林场，现在退休了很多年，如今有点痛风，但精神很好，估计再有个十年八年不成问题。讲完这些，他似乎有了疑虑，问我狼真的会吃苞米吗？

              我不知道狼会不会吃苞米，但人绝对会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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