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夏花

文/白音格力

1

那天中午赶一个老同学的约，急急赶去路口打车。拐一个弯时，忽地一团花色闯进我的眼里。因走得匆忙，只看了一眼。深秋的阳光，在那时像某个古装电视剧里深宫午后的安宁，云很高很淡，偶有几瓣花香被不鸣的鸟衔在嘴里，轻声扑翅，从檐边飞过。

不知为什么，此后那颜色一直萦绕在目，念念于心。大概是因为不知它到底是什么颜色吧，似粉非粉，似红非红。但我知道，它既不是粉，也不是红。粉在深秋，有些俗，脂气腻，不避人；而红在深秋，又有些太张扬。直到后来百般查证，才觉得它是妃色。

妃色，虽为淡红色，却气质有别。红过于富贵，即使淡若云霞，仍有几分明丽。妃，低人一等，但骨子里有矜贵，既是老宅门前桃花溪洗过的旧衫颜色，又是深宫锁住的一缕春愁。因此，妃色便自有一分端庄与凝重，即便风雨满楼，仍衷肠不改；妃色，也是骨子里不轻易示人的风范，是软弱里透着的纤巧，坚洁。

自然界的颜色，落日耀金，层峦泛黛，花开成锦……因这一眼，这一念，便生欢喜心。再随处见草，草是风中传唱的连绵的歌声；偶遇花，花是诗人美好章节里跑出来的韵脚。

2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盼。春节一过，开始盼树上新芽，盼花枝抽香，盼闲云挂窗。盼看一眼草绿，念一段春光好。

仿佛就在一转眼，面前水光潋滟；好似就是一起念，远处山色空蒙。人一生的往事，也许就是那么一段水光，一生的风景就是那么一抹山色。走近看的人，只需一眼；遥遥望的人，只需一念。

一眼，需要的是眼界；一念，需要的是情怀。

我总觉得，花一看雨露的眼，一念清风的情，才突然一下子热闹地开上枝头。雨露一看花的美，清风一念花的香，这世界就有了诗。

诗很美，美在一眼“枝上花”，一念“花下人”。

3

对一个人，喜欢不喜欢，就是一眼的功夫；爱或不爱，就是一念之间。在爱里面，这一眼一念，所看所感的也许仅仅是一杯水，一声语，但其中却蕴含着辽阔的大美。

作家钱红丽曾提到一位女作家的婚姻，说她与他一起，幸福、充实、自由、内心充满祥和与安宁。钱红丽对这几个字有着别样的喜欢与别致的理解，说这几个字里有大世面，温柔敦厚，挈静知远。

幸福有时只是一眼，一瞬间的事；充实自由的生活，也不过是一念间，一回首的美好；而内心的祥和与安宁，也并非天长地久才能营造得出来，而是无数的一眼一念于平常岁月里开出的最美的花。

如此一眼看到的爱，是“大世面”，念起的自然是“温柔敦厚”的美好与幸福，从而得到“挈静知远”的大境界。

4

如果对你至爱的人，只能看一眼，你会看什么？只能有一念，你会念什么？

一眼，看他清晨长出的胡茬，看他刷牙时认真的神色，看他吃你做的早饭时的满足表情，一眼是十分好，是百般恩宠；或者怒火是一眼，怨恨是一眼，仇视是一眼，一眼是深渊，粉身碎骨。

一念，念他活得简单快乐，念他健康如意，念他此生无苦无难，一念是千万爱，是万千叮咛；或者委屈是一念，不甘是一念，纠缠是一念，一念成灾，万劫不复。

你与一个人的爱，其实，此生，仅仅就是这一眼一念的缘分。

5

      而对那些你再也看不到的风景，再也不可能拥有的爱，需要的不是频频回首，需要的是你一个人静静相望，需要的仅仅是一眼一念的怜惜。

最后，有些路，有些风景，可能只适合你一人走来，停停看看。那路，是光阴的故事铺成的，能陪你一起走的人，已被时间带走；那景，是岁月的瘦墨绘成的，能陪你一起看的人，已随流年远去。

只剩下被时间凝固的身影，被流年洗白的往事，留在一张泛黄的信笺上，某个字词中，留在街头一个熟悉的面孔上，某句电影对白中——等你看一眼，等你念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