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这条虫子吧！超越梦想

放了这条虫子吧！

超越梦想

是谁把谁禁锢在没有休止的轮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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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前面我提到过，我想讲一个有关轮回的故事。其实，轮回没有你想得那么模糊，只是不像你想得那么简单。

这已经是第三个回合了，我能不能向高一点儿的层次提升，就看我的仇家是不是肯放过我。
我很无奈，但是，生活，常常就是这种无奈的总和。

我还是那么随心所欲地活着。
“不负我心”，是刘墉的一本书，是三毛的一篇美文。三毛的原文是这样的：
“一次看刘墉散文，说到白日工作完毕，家人也都睡了，在夜晚的时光里，他喜欢一个人写写毛笔字，作几笔画，看本好书，等等。其中最欣赏的，就是刘墉将这些自得其乐的时刻称为‘以求不负我心’。这句话说得那么贴切，多年来，自己找的也就是这几个字，苦于说不中肯，刘墉一语道出，真是不亦快哉。

　　自得其乐这回事相信每一个人多少都能体会，独处的时光如果安排得自在，境界想来十分高妙。”
说实话，我倒也没有觉得如何高妙。我既不是“毛粉”，也不是“墉迷”，我只是觉得“不负我心”别有一种畅快，所以，常常，每每，就把这四个字活成了常态。
  若是细究起来，我不太喜欢三毛，说不上来为什么，直到她自杀，我才明白自己是不喜欢她的那种“唯美”，太“唯美”了，几近于一种病态，比如“病梅”，真的无法存在；我也不太喜欢刘墉，我看过刘墉的很多集子，要说为什么，我也说不上来，看的时候也觉得不错，看过之后就忘记具体的什么了，可能这就是原因吧，那些“心灵鸡汤”类的读本，太“柔暖”了，比如面对“垃圾人”那种变形的狰狞，药力太轻了。
  所以，我的随心所欲，虽然很近似于“不负我心”，但有很多纠结：其实，我喜欢梭罗的自然主义的包罗万象，我喜欢罗曼·罗兰为争取人类的自由、民主和光明不屈不挠的激情。
总之，我活得随心所欲，也活得肺腑百结。

这一次，我躲在我的家里。
这个家有足够的吃喝，而且门窗被巧妙地伪装起来，很舒适，很安全。而且，我越来越胖了，我的腰已经很粗了。我蜷缩在这里，心里有些焦急和失望，还有更多的恐惧。我怕我的仇家找到我，我怕她不肯放过我；我又怕我的仇家找不到我，这样我就没有了争取她放过我的机会。

下午下班回家的时候，本想不买菜了，晚上就喝一点米汤，也不配什么菜，有一点咸菜沾沾咸，有个滋味就足够了。可快到家门口的时候，看到一个卖菜小贩的平板车，又突然想买菜了。
  或者，是想到农民自家地里的农家菜好吃吧，反正我提前一站下车，奔着平板车就过去了。
一个憨憨的农民，脸上的表情木讷讷的，平板车上的菜蔫了吧几的。知道什么是自然了吧？这么热的天，把菜摆出来，稍放一会儿，就是这个模样。你再看看那些鲜灵灵、水灵灵、扎叉着、硬挺挺的菜，你喜欢吧？你想买吧？那就对了。所以，各级转销蔬菜的商户就动足了脑筋为你保鲜，各种防腐保鲜剂，最多的可能是甲荃吧。甲荃有多大的危害，你慢慢去百度吧，我得买菜了。
哦，还有啊，就是农民的菜里常有虫子，因为他们吃不完了才来卖，自己吃的菜，不用农药的。原来买菜常吃出虫子，觉得怪吓人的；后来，很难见到了，还是觉得怪吓人的：虫子都不吃的菜，我不得不吃，我不得不每天喝农药，我不得不每天慢性自杀。
我经常买这个农民的糗糗的蔫菜，因为我曾在地里拔过菜，我知道菜被拔下来，如果自然保鲜，能新鲜多久。顶多就是从不远的地里背回家里，如果路稍远，还没用筐背到家就蔫了。
有限的那几样儿，我不嫌它们蔫得难看，我是在想自己想吃什么。突然就看到了那三个茄子，两个蔫蔫的还好，另一个蔫蔫的还有一片烂坏的黄褐色的斑块。
  “就剩这三个了，一块钱都给你。”农民实在地说。他的话外音很明显，再拿回去，就扔掉了。
我平生最舍不得把能吃的东西扔掉，不关我的钱事儿，我也心疼。再说，真想吃茄子了，突然晚上不想喝米汤了，想吃茄子面。我吃茄子面，要吃半锅茄子，然后煮上几根面，主体是茄子，附加是面，这三个不大的茄子，我一顿就吃光了。
“装吧。”我说，然后我给农民一块钱。心想：太便宜了，可怜的农民，挣这一块钱，站半天，唉。可农民高兴得不得了，白捡嘛，本来都想好了，回去就扔掉了。装的时候，我想说不要那个烂坏的茄子，农民好像看出来我的意思，说：“要吧，没烂，是硬伤。”要就要吧，农民种出一个茄子来容易吗？“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这是明末清初朱柏庐《夫子治家格言》里的话，农民不易呀！
你说我买这么三个烂茄子，想这么多事儿，累不累？
累啊！怎么不累！我不是说了嘛，我活得随心所欲，也活得肺腑百结。

震动！
好像是地震了，也不像，开头有几下动静很大，后来就进入了摇晃的状态，节奏很整齐。
我又是害怕，又是惊喜：她来了吗？我的机会来了吗？这一次，她会放过我吗？

回到家，我先洁癖一番，洗澡、洗衣、擦地，哪里都干净了，开始做饭。
整茄子，按理说，吃茄子不该去皮，重要的有益物质都在皮上呢。可这三个茄子的皮蔫得太老了，还是去掉吧。前两个真不错，别看外面蔫蔫的，真像那个农民说的，这是嫩嫩的好茄子，里面雪白的茄子瓤被削出后，散发着浓郁的茄子香，深吸一口，享受。受到这个鼓舞，我毫不犹豫地拿起了第三个有斑点的茄子，心想，一个地里出来的，这个削掉斑块，肯定一样香。

规律的运动突然停止了。
这真是黎明前的黑暗，暴风雨前的宁静，我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
腰斩？砍头？被惊恐地碾成恶心的碎沫？或者被烹煮得浑身泛白然后被闪电般地倒进抽水马桶？
我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我只能等待。
其实，我在等待奇迹！

我看了看那个有斑点的茄子，在茄子的蒂部有一块铜钱那么大的黄褐斑。我拿在手里研究它，不知道里面坏得多深，就先试探着挖了三分之一深，挖的时候手下留了余量，就是没有一刀挖透，因为我想看看，是挖得多了还是少了。
  一刀下去，我顺着刀缝，想看看把坏的部分全挖掉没有，如果没有就不必切断，就干脆再照着二分之一挖。
一眼看过去，心先是一惊，然后，我快哭了！
原来，这个茄子不是烂坏了，是里面住着一只大大的菜青虫！它已经很胖了，腰已经很粗了。它已经占领了这个茄子的三分之二，我惊着了它，它迅速地翻了一个身，把头向我探过来！
我做了什么？我只不过是想吃个茄子，可是我毁了一条虫子的整个世界！
我这个刽子手！我这个无耻的刽子手，我竟然这么残忍地对待一条无辜的、手无寸铁的虫子！

我等到了！
  我等到奇迹了！
我的仇家终于原谅我了！
我看到了她脸上的悲悯、愧悔和慈善！
我看到了她眼里对我的平等的怜惜和博爱！
仇恨的罗网消散了，我的禁锢解除了，我再也不用做一条虫子了，我可以进入下一个轮回了。下一个轮回，至少，我可以做一只小鸟儿，哪怕是一只长得最丑的鸟儿。

我迅速地把刀口合上，可能是出于习惯，我还是把好好的那半块茄子切下了四分之一，白白的、嫩嫩的茄子瓤，真像那个农民说的，这是嫩嫩的好茄子，这个茄子是硬伤，没有烂坏。然后，我把那四分之三的茄子迅速地放进垃圾袋，又把垃圾袋迅速地绑起来，扔到了门外。
被我这么一折腾，虫子肯定是活不了了，但是，我也没有道理养一条虫子，对不对？
回忆慢慢地展开：
45年前，我5岁，在豌豆地里捉虫，捉了虫喂鸡，也为了不让虫吃了豌豆。当时，有一条菜虫，爬到了我的颈上，我感觉痒，用手一抓，摸到一条冰凉的肉虫！5岁的我，吓得魂飞魄散！半年之内，脸色蜡黄，没有人气，后来还是找了神汉招魂，才慢慢缓过来。这种仇恨和恐惧，伴随了我50年。
5年前，我45岁，吃一碗牛肉板面，宽宽的面片上，躺着一条煮孰的菜虫。事过境迁，也觉得菜虫无辜，但当时更觉得进城卖板面的农民不易，竟把虫子拨到餐巾纸上盖好，安然吃完了板面。大家都不容易，虫子也一样。
直到今天，我才懂得真正为一条虫子着想！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轮回，如果真的有，恐怕这条虫子在我的仇恨和恐惧里会一直没有得到超生！
阿弥陀佛！

   后记：不知道能不能有人看懂这个有关轮回的故事，写完这个故事，我怀疑所有的主义和信仰，我敬畏所有的主义和信仰。一条虫子，有那么可怕吗？一条虫子，确实轻轻地一辗就死，但是，轻轻地一辗就死的生命，就不值得敬畏吗？在无穷无尽的轮回里，我们可以超度谁？又是谁能将我们超度？又是谁把谁禁锢在没有休止的轮回里让谁无法超生？阿弥陀佛！

溪云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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