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新的风

八、回家

毫无征兆的第一场雪在午夜悄悄造访，石头城披上了一件白色的菱纱，多少遮盖了些许龌龊，粉饰出别样的风情世界！兴奋了摆早市忙碌的人们，相互传递惊喜；叽叽喳喳的赶早市的，嘟嘟、滴滴开车上班的嘈杂声钻进我的耳鼓，吵醒了我。我掀开窗帘，阳光兴奋探进脸来，亲吻我的脸颊，暖意融融，血管内无数小号手吹着喇叭，唤醒了我压抑的慵懒因子，身体里注满了活力。

微雪在阳光下羞涩地涨红了脸，在八九点钟后就消融殆尽，不知溜到哪儿逍遥快活去了。金陵南京地处长江中下游，冬天温晴，尽管大约七八天刮一次东北风降温降水，但江面从来不封冻，不像九曲黄河寒冷封冻一月有余，开封后还有凌汛威胁人们。

我在房间里窝蹙了一个星期，自己舔舐自己的伤口，缓解内心的失落愤懑，疏浚心床，梳理回味四年来经历过的城市生活的苦辣酸甜，捆绑的身体渐渐地轻松起来，锥心疼头也缓解了，整个人又活过来了！书上面不是说过，最大的对手是自己，自己战胜自己才是强者。人只有站起来，世界才属于你的；只有站得更高，更大的世界才能属于你！古人开创事业风餐露宿，筚路蓝缕，有的经历九死一生，我年纪轻轻的吃点苦算啥，经受点磨难也算是福，天将降大任如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肌肤，空乏其身，行佛乱之所为.....按理上天待我不薄，我闯荡城市四年来，攫取了不少，也算叩开了上帝幸运之门。

这些天梦境中又多次出现自己在坠崖后被巨大的荷叶托起，安然无恙地漂流在溪流里的滑稽情节，就是续不起来后来的状况，真想问问半仙给我指点迷津。我第一次想到回家！

薄雪初融的路面，出租车吱吱的溅起水花飞迸，窗外天空湛蓝湛蓝的，我乐此不疲地注视着窗外流动的风景！四年了，还是外出第一次回家，一路上看到了巨大的变迁，一切是那么的新鲜而兴奋！

在自家院子门框上方石条横梁的左边巢穴里，摸到钥匙。刚打开，一只灰色野兔惊吓地撞上我的腿从胯裆里蹿出院外，着实吃惊不小。在厨房门口钻出一条灰黄的黄鼠狼正追逐着一直灰黑色大老鼠。栖息在广玉兰中鸟了，嗖地扑棱着翅膀窜飞到天空中。院落中，荆刺杂草任意蔓延荒芜，在风霜侵袭下杂草衰败，一片苍凉。我五味杂陈，苍凉伤感油然而生，漫过心海的堤防，眼睛里湿漉漉的。东南边旮旯的小宕子填满了枯枝败叶，刺鼻的酸臭味溢满院落。院墙根波斯菊没有了往日葳蕤，夹杂在枯黄乱草之中，像失宠的怨妇，怯生生窝蹙在一隅。

通往小二楼的石径，石头缝隙里挤出了一圈圈一尺多高的断茎茅草。大门被风雨剥蚀的一块块脱落，斑驳陆离，仿佛怒视着对主人遗弃的辛酸愤懑的痛骂。人是房子的胆一点没错，再好的房屋没有人，自然会冷清寂寞，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破败，毫无生气。

姑妈、姑妈家儿子，闻讯赶来，我那吃喝嫖赌游手好闲叔叔也来了，我妈妈就是他气走的，我不会原谅他的。几个发小也来赶新鲜！我们简短寒暄后，动起手来整理打扫，大家也七手八脚，跟着忙忙碌碌干，拿锹铲小杂树的，拿着钉耙翻扒的，拿着锄头薅枯草的，拿扫把笤帚扫的，拿笸箩装运的，自行分工，井然有序，干的热火朝天，几个人虽然脱掉羽绒衫，还热汗涔涔的，头上冒着蒸笼似的蒸汽。

侄儿，这些年在外怎么熬过来，跟没有根的浮萍一样，风吹的来浪打的去，姑妈眼眶里噙着泪水询问。姑妈，你看我过得很好嘛，我没有滑向邪道，走的是正道，放心，你侄儿不会给你们丢脸的。你肯定挨冻受饿，饱一餐饿一顿，住桥洞睡大街，吃了不少苦遭了牛马罪，姑妈啜泣着从上到下打量我抚摸我审视我！有种失而复得的意外惊喜表情洋溢在眉梢，流淌在两颊。对于姑妈舔犊之情的关心，我倒局促不安起来，我无需过多的解释，在某种际遇下缄默反而胜过过多的解释。

大多数人是按照固有思维定势或自己偏见，来甄别世界的优劣，品评事物的好坏，囿于成见判断人物线性发展的轨迹，其实这就是悲哀，大多数人的悲哀，一个民族的悲哀！

喜子，你妈妈每年过年都寄来钱，姑姑带你保管着汇款单，你抽空时到镇上邮局取回来，听他们说，从上面能看到你母亲住在哪儿了。姑姑如释重负，像一块压在胸口的大石头落地了舒坦着。我颔首笑而不语，掩饰着我的迫不及待的夙愿，脸上遽然煞白。

一个星期后，我的庭院、二楼焕然一新，又灌满了家的气息，前来探望的门庭若市，一拨一拨的络绎不绝，不亚于来观赏外星人。

我初到南京和从北方煤窑逃出来都是住在我同乡那儿的，后来我到彭总那儿得到了发展，老乡也知道，可能回来茶余饭后当做消遣谈资传开的，我自己心里明镜似的，自己一个人举目无亲在外闯荡，居然混出个人样，变成了大家的稀有动物，前来揣着好奇心的，蹊跷不解的，猎奇心兼而有之。我尽量笑而不答，或轻描淡写几句带过。事情往往出乎人们的意料，你越谦虚，人们越不小觑你，往往觉得你有城府，在韬光养晦，佩服不已！

在腊月二十四，邮递员送来妈妈寄来的五千元，邮戳是广东佛山，我翻看前几次除了第一次在深圳外，其余三次都是从广东佛山寄来的。母亲离开家出走，并没有回到她老家四川南充，一个人漂泊在外，我们母子俩皆在社会这艘船上漂流，不在一个城市而已

母亲终究惦记着她的儿子，我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我内心柔软被母亲戳痛，久违幸福的暖流奔涌全身，她无论在哪儿心里还是装着她的儿子，这就是母爱，世间最伟大最无私最纯洁的爱！

她曾经为了我忍辱负重，含辛茹苦，一个人苦苦独自守着这个家，心里的苦水自己夜间独自一人吞咽，多少次黎明，我醒来看到母亲抹着眼泪，眼圈红红的。每当这时她掩面为我掖着被子，催我哄我继续睡觉。

现在想来，我当时是母亲撑着留下来的唯一精神支柱，由于自己放弃读书，让她彻底绝望沮丧，精神支柱轰然坍塌，最后导致离家出走，是我让母亲遭罪的，我负罪感锥刺着心脏，忏悔漫过心海。我现在弥补过失还来得及，过完年一定把母亲找回来，再不会让母亲受一丁点累，我自恃如今有了这个能力了，一定让母亲享福，成为当地人们羡慕嫉妒的焦点目标，成为茶余饭后的美谈。

姑姑诚心邀请我到她家过年，被我婉言拒绝了。我说家里霉气重，阴晦得很，多少年没有人在家过年了，亏待了灶神，祖先，今年好好热闹热闹，补补功课，好好赎罪，过完小年就去佛山找母亲去。

姑姑拗不过我，送来了炸的糯米饭圆子，熏鱼，八宝菜，打塘的黑鱼，宰杀的山羊腿一只，老母鸡一只，五斤桶装米酒，一袋自家做的蛋饺等。

腊月二十八三轮车拉回来一车礼花鞭炮，我要过个热热闹闹的年。

闲处光阴易过，贫病日子难熬；年很快在你来我往，一片喧嚣声中接近尾声.正当我盘算着到佛山怎样去找到母亲，想象着母子会面激动的场景，意外接到彭棵树，彭总打来的电话！丽娜在美国生病了，听口气很重，要接回国治疗，丽娜点名要我一同前往。彭总似乎用哀求的口气央求我。

（写于2014年6月7、8号）

未完待续，敬请关注（原创小说《趟过忧郁的河流》之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