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新的风

    在不知不觉中间，我走出的这条山路已有好长一截了，要倒回去与向前走是同样困难的。也许倒回去还更困难。那么，只好向前走了，在丛丛榛莽中开拓生活、事业的路。——杨忠兴

                     第二章：快乐的初中生活和家庭的担当

学校有五栋砖瓦平房，其中三栋是初一至初三的教室，一栋是办公室，另一栋是老师宿舍及学校的仓库。食堂在校园的东南角，食堂便有一方水塘，塘中的水，清澈见底。在办公室与初一年级教室的中间有两张用砖和水泥砌成的乒乓球台，特别吸引我们。哪些地方，都给我留下了永生难忘的记忆。

李光明老师是我们的班主任，又是我们的语文老师。他年轻、精干，对学生热情亲切。他讲的课是那样丰富多彩，每一章节都仿佛在我面前打开了一扇窗户，让我看到了斑斓的新世界。同学们都喜欢他讲的课，他对课文的分析是那样的清晰，犹如一条清冽的溪水，在同学们心里缓缓地流淌着。

汪恭金老师是我的历史老师。他高考落榜后，被我们学校请来教书的，他的历史知识很丰富，同学们完全被汪老师的讲课吸引住了，他脸上的表情，时而凝神深思，时而神采飞扬，时而频频点头，时而低首微笑。

汪老师在我读初二下学期，被调到龙山公社当办公室文书。他走的那一天，我是那样的依依不舍，我会永远记住他对我谆谆教诲。

曾给我影响最深的是那次学校举行的诗歌朗诵比赛。我选的诗歌是《敬爱的周总理》。他多次放弃休息，帮助我纠正读音，教我如何停顿，叫我如何把握敬仰和凝重的感情。比赛的那一天，他坐在最后一排，凝神注视着我，是他的眼神给予了我信心力量，我抑扬顿挫地朗诵着，声调优美，娓娓动听，眼含热泪，举座动容，迎来阵阵掌声。那次比赛，我获得了第一名。

在学科比赛中，我更没有辜负汪老师对我的期望，我依然获得全年级历史知识竞赛第一名。

汪老师的影响是通过一条无声线路传送的，潜移默化，铸就了学生们一颗颗善良、宽厚、正直的心。

我和同学们朝夕相处，情同手足，我的父亲心直口快，刚正不阿的性格在我身上得以延续。同学们有什么困难，我总是不遗余力帮助解决。同学之间产生了误会，心里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这个时候我不是一班长身份，而是充当和事老，用真诚的话语去劝慰，去调停，让同学之间握手言和。我们班级充满了团结友爱，相互帮助，只争朝夕，勤奋学习的气氛，并多次受到校长的表扬。

难忘学生时代的生活，多么想回到那单纯而有乐趣横生的校园生活呀！

教室里，同学们的神态动作各不相同。做题的，手里拿着笔不停地算着写着的；被问题难住的，趴在桌子上，把头深埋在臂弯里思考，一会儿又“腾”地一下直起身来；背书的表情动作更加复杂，一会儿狠狠的盯着书，好像把书上的每个字都生吞下去，一会儿又双手捂住耳朵，紧闭着眼睛，嘴里嘟嚷出一长串的话——没有谁能听出究竟。靠墙边研究代数的两个女同学脑袋快粘在一处了……。

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汪义波同学。记得有一次中午，住在附近的同学回家吃饭了，路远的同学也到食堂打饭去了，教室里很闷热，只有汪义波同学一个人还在埋头学习。见他恨不得钻进书里的样子，我想逗逗他，看看他的反应。于是我拿起笤帚碰了碰他的脚喊了声：“扫地，抬腿！”他真的把右脚抬起来，可连看也没有看我一眼。又过了一会，他突然“腾”地一下跳起来，旁若无人地欢呼着：“嘿，成功啦！成功啦！”这时，他才发现我站在他身旁，于是我一把拉住我，指着本子上的习题，说：“这道根据提示求它的面积的题，有两种解题方法。第一种方法……”他正想讲下去，我连忙打断了她的话，问：“别光顾研究两种方法，可你的饭吃了吗？”“啊？”他想了想，这才拍拍肚子，“可不，这儿抗议了。”我之所以难忘他，是因为我深深地被汪义波的只争朝夕勤学苦练的精神感动着，至今难以忘怀。

汪义波不但学习成绩在班上名列前茅，而且写得一手好字，班级里的黑板报几乎是我们俩杰作。我组稿、编排，他负责在黑板上用粉笔书写，他全神贯注的憨态让我久久难以忘怀。他家里学校很近，为了让我早一点回家，主动多承担些任务，看着他忙碌的身影我真的不忍心先走，这时他态度非常坚决地对我说：“你还要翻山越岭，山上有狼，担心狼群吃掉你，还是趁着天为黑早些回家吧。”

我实在是无法再找借口，忙收拾收桌子上的东西背起书包往家赶，不自不觉来到龙王山脚下，盘山道随着山势迂回曲折，远远望去活像一条有生命的巨蟒。我走在只能一个人行走的曲折小径上，深秋的山坳里，空气清爽而清新，几声婉转的鸟鸣给我带来一丝慰藉。

进入我们的村庄，已是万家灯火。我回到家里，父亲在吸着烟，母亲在灶上忙着，妹妹在逗小弟玩，一家人等着我吃晚饭。今天父亲上向山街伯父家有事，回来时买了斤肉。我家好久没有吃肉了，弟弟早就被肉香味馋的口水直流，我看在心里酸酸的，贫穷的家庭日子过得多么凄苦，即使这样，我也很知足。我记得有一首歌唱道：“没有天，哪有地；没有你，哪有我﹍﹍”是的，父亲曾是个流浪汉，他给予了我生命，把我喂养大，给了我三间能够栖身的三间破草屋。

父亲刚刚40出头，但模样已经很苍老了。常年的风吹日晒，致使他的脸又黑又瘦，布满皱纹，像条枯老的丝瓜筋，那饱经沧桑的脸上皱纹纵横交错，铭刻着40多年来的千辛万苦。

1978年，江淮大地出现了百年不遇的大旱，从开春到秋季，几乎未见一滴雨水，旱灾像瘟疫一样肆掠着当涂大地。

无论在田间地头，还是在家里，我常常看到父亲劳苦负重的身影和愁云密布的容颜。

据史料记载，这一年，安徽全省13．9万平方的公里的土地上均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旱灾。

进入秋种时，旱灾有增无减，引起了安徽省委的严重关注。时任省委第一书记的万里在全省会议上说：“在严重干旱的非常时期，必须打破常规，采取特殊的政策战胜灾害。”正是由于万里书记这番话，省委对农村的政策有了松动。为了鼓励农民多种，省委特地颁发了“六条”决定，允许借少亮土地给农民种“保命麦”，即尊重生产队的自主权，可以划拨一定数量的地给农民，允许农民根据不同的农活建立不同的生产责任制，可以组织生产作业组，有些农活还可以责任到人。

省委做出的借地种“保命麦”之举在一定程度上调动了广大农民的积极性，但秋种的进度依然缓慢，原因是队里的社员一起干活，大家出工不出力。

1978年9月1日，时任肥西县山南区委书记的汤茂林只身一人到该区柿树公社黄花大队蹲点。在组织农民秋种时，他强烈感到社员们在队里种麦子的劲头不大，而在借给自己的几分田里却干得非常卖力。他多次召开党员群众座谈会，征求大家意见，并与当地农民大胆提出了包产到户，赞成把土地交给社员自己去种。

9月15日，时任肥西县委书记的常振英来到山区检查秋种工作，汤茂林斗胆说道：“要想调动起千家万户种田的积极性，就要按照原省委书记曾希圣1961年在我省推行的包产到户那样做，把麦菜种上去。”常振英一听有理，就鼓励汤茂林：“你在黄花大队等点，就在黄花搞包产到户试点看看吧。”

9月17日，黄花大队全体社员大会在大队油厂车间召开，会上，唐茂林向群众传达了省委“六条”决定和大队支部大会决定（借地，按人均把田分到农户，谁种谁收谁完成上交任务。当天下午至9月18日，整个大队把田全部分到了户。杨本高，这位名不经传的农民成了这场变革的第一个摸黑起早提着马灯走进自家责任田干活的农民。时间是1978年9月18日天还未亮时。

群众的积极性一下子高涨起来，黄花大队的田野里到处呈现出一派繁忙景象。黄花大队搞包产到户一事迅速传遍了全山南地区。原先未准备搞包产到户的地方也纷纷效仿黄花大队搞起包产到户。至当年的11月10日，全山南地区共种小麦8万亩，大麦2万亩，油菜4.7万亩，比上级下达的任务还多种了9万亩，超过正常年景的两倍多，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山南区搞包产到户并非一帆风顺。有人写信说唐茂林走资本主义道路，甚至省军区某位领导也有这种说法。这是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在北京召开。1978年12月22日，肥西县山南人民盼来了十一届三中全会可以搞“包工到组，联产计酬”的消息，却未盼来包产到户的准信。但是，省委万里书记支持唐茂林的做法，省委派出工作组驻进山南。工作做组长省农委主任周曰礼向省委呈上了一份题目叫《农民普遍要求实行包产到户》的报告。省委对此报告极为重视，79年2月7日，省委召开常委会，决定在山南试行包产到户，成了全省乃至全国第一个公开搞包产到户的人民公社。

1980年5月31日，中国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小平在中央发表《关于农村政策问题》重要讲话时，特别提到：“农村政策放宽之后，一些适宜搞包产到户的地方，搞起了包产到户，效果很好，变化很大。安徽肥西县绝大多数生产队搞了包产到户，增产幅度很大。”这段重要讲话，是中国最高领导层堆肥西善男包产到户给予的首肯。它似一股温暖的春风，让坚冰破解，从此春花可以尽情绽放。

1980年9月27日，中共中央78号文件和1981年1月1号文件明确指出：包产到户是社会主义集体经济的责任制。由此，肥西县山南农民的包产到户之举迅速蔓延到全省乃至全国的广大农村。

我的家乡是在1981年中共中央1号文件颁布后，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分田到户，责任到人。我积分到了水田5.5亩，山地7.5亩，和另外两农户合伙粉的一条耕牛。父亲干劲十足，同跟母亲一道在田里地里辛勤劳作，安排的井井有条。

春播季节，每到星期天，我便挤出时间跟父母下地劳动。

在秧田里，母亲叫我如何识别稗子，说稗子的茎上有一道白箍，而且有毛，为了锻炼自己的识别能力，我争先恐后地拨弄着秧苗，寻找稗子。帮母亲拔完稗子，然后集中起来扔进水塘里，塘里的鱼又可以美餐一顿。稗子一年生才本植物，长在稻田里或者低湿的地方，形状像稻子，但叶片毛涩，颜色较浅，主脉清楚，是稻田的害草，存活力极强。

父亲叫我去放牛，我刚刚到牛棚，牛一见到我，就像久别重逢的亲人一样，发出亲昵的叫声。我还没有到它的身边，他就迫不及待地把头从栅栏缝里伸出来，鼻子里直哼哼，喷出股股暖气，还伸出舌头舔我的手。

我牵着牛径直来到水塘埂上，牛一见到鲜嫩的青草，就“唰唰”地大口吃起来。它伸出舌头把草卷进嘴里，吃的津津有味，尾巴欢快地甩动着。它一边吃草，一边不时抬起头来，用温和的眼光望着我。这时候，我总是习惯性地去抚摸它的头，并给它挠痒痒。

躺在塘埂边，我望着蓝蓝的天，想着父亲常常开导我的话：“牛是人类的朋友，它辛勤地耕地劳作而不知所取。我们要学习这种默默奉献的精神，而牛的那种顽强拼搏和勇于向强者挑战的精神更值得我们学习，不论做什么事情，都要像牛一样具有那一股韧劲、拼劲。”父亲话一直萦绕在我的耳际，让我明白了不少做人的道理。

栽插完早稻秧苗，山地里的油菜籽成熟了。父亲收割完菜籽，又忙着栽山芋。山芋吃不完可以晒成山芋干，留着喂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面朝黄土背朝天，像扒金子一样在田地里劳动：农民付出的艰辛和流淌的汗水，只盼望着有个好收成，像牛一样地任劳任怨。

一眨眼的功夫，早稻成熟了，要忙着栽种晚粳稻，这是农村最忙碌的季节，俗称“双抢。”

我放暑假在家，看着父母劳累的身影，心里很不是滋味。天刚蒙蒙亮，母亲已经下田割稻了。父亲一个人扛着木制的掼桶，我想帮他，两个人一起杠，父亲却不让，因为我才十四岁。我不顾父亲的反对，坚持跟着他稻田里掼稻。虽然我不能像那样熟练地掼稻，但是我把一拨稻分两下掼，动作上慢了点，但我进我努力尽量不让稻谷洒落稻田里。跟着父亲干了整整一天，胳膊想抬起来觉得僵硬了，很生疼，可我感到很心安。

傍晚时分，我和父亲一道拿着扁担绳子去地里挑麦子，母亲见我也来了，特意将麦捆捆小点，父亲挑着六大捆，我挑着两小捆，跟着父亲，前往稻场，两亩多的麦子我和父亲一直干到晚上8点多才全部挑完。

回到家里，母亲忙着烧晚饭，父亲忙着喂牲口，妹妹一边写作业，一边照看着年幼的弟弟。吃过晚饭，我主动把碗筷洗刷干净，父亲到稻场看场去了，母亲哄着弟弟睡觉。

大地此时已经沉睡，除了微风轻轻地吹着，除了偶尔能听到一两声狗叫，还有青蛙偶尔咕哇咕哇叫几声，山村的周围是非常寂静的，劳累了一天的乡亲们都进入了梦乡。公鸡报晓时，父亲已经回家和母亲抬起抽水机到塘边往田间抽水，邻居们也开始忙碌起来。母亲交代我做早饭，喂牲口。当床边的小闹钟响时，我一骨碌跳下床，脸都顾不上洗，赶紧煮稀饭、烙面饼，喂牲口。父亲回来吃早饭时说：“中午不回来吃饭了，吩咐我把午饭送到稻场上，因为中午就着别人家的脱粒机脱麦子。”

按照父亲的吩咐，我吃过早饭，我提着竹篮子到菜园里摘菜。

早晨嘚瑟菜园里，水茵茵的绿色直逼人的眼，青菜、韭菜、辣椒、菠菜、被露水沐浴的油光簇亮，瞧那黄瓜，头顶黄花，身带尖刺，长得那么匀称直溜，咬上两口，肯定满嘴清香；豇豆的长荚，碧绿鲜嫩成双成对，远远望去，活像姑娘的两条长辫子；豇豆的花有淡青的、有紫色的，像蝴蝶结点缀在藤叶之间，别有一番情趣。

我无暇欣赏这菜园美景，赶紧摘些辣椒，割了韭菜，拔了一些小青菜，回到家中忙着做饭。理韭菜，摘辣椒蒂，在锅里淘米（淘米水可以喂猪），然后到小河边清洗。

辣椒、臭干子切丝，韭菜切段，烂咸菜和豆腐放在大碗里摆在锅里和饭一起蒸，我忙的不亦乐乎。半个小时后，辣椒炒臭干子，炒韭菜，咸菜蒸豆腐，青菜鸡蛋汤端上桌，这便是我的“杰作”。喊来弟妹一道来吃饭，接着喂了牲口，我便马不停蹄把我爸妈吃的饭菜用竹篮拎着送到稻场。

炎热的七月，晴空万里，天上没有一丝云彩，太阳炙烤着大地，一阵南风刮来，从地上卷起一股热浪，使人感到窒息，杂草抵挡不住太阳的暴晒，叶子卷起了细条。广阔的土地上仍有三三两两农民在烈日下辛勤地劳动着，烈日移到头顶时，麦场上热浪肆掠，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脱粒机摇动着硕大笨重的身躯，“轰轰隆隆”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昂着头，向外喷吐着遮天盖地的烟尘。

我看到父亲站在机身旁，不停地向脱粒机嘴里喂麦子，麦秸秆和麦子分离出来，母亲用长稻叉向场边拔弄着麦秸秆堆放着。我放下菜饭，用畚箕把机肚下的麦子往外端，堆放在场地的另一边。父亲见我来了，拉下闸刀，摘下风帽风镜，喊母亲一道到塘边洗手洗脸，仅用衣服内角擦了擦脸，端起碗喝口汤，就很香地吃了起来。父亲只用十分钟就吃完了两大碗饭，尔后点燃一支烟，慢慢抽着，一边等着母亲，一边叫我把麦捆往机旁搬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