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海听涛

                      文/松海听涛

傍晚，灼热的阳光渐渐变得柔和起来，像看着孩子入睡的慈母的眼波。饭后，怎么也不忍荒废了这葱茏的季节里的美好光阴，迎着徐徐晚风，走在街上，尽享这夏晚的静好。

成吉思汗广场里早已是绿树浓荫，那些深深浅浅的绿错落有致，一林葱碧，芳草如茵。虽然“六一”儿童节已过，可是来来往往的人群里，最多的仍然是年轻的母亲牵了孩子，或慢行、或玩耍、或在儿童乐园里兴高采烈地笑。看着孩子那甜美如花的童颜，羡慕的同时，心里竟然莫名地生出一丝隐隐的妒意。忽然便回忆起我如这般年幼时的童年是怎样的旷味了。

三十多年前的乡下，是很贫穷、荒凉，且破落的。那时的我没有布娃娃、没有棉花糖、没有漂亮的花裙子，更没有碰碰车和跳跳床。那时，夏天是我最开心的季节。叔叔常常捉了蟋蟀或蚂蚱，放在用柳条剥了皮编成的白白的小巧的笼子里，我提着，自己一玩就能玩一个上午，省了奶奶、太奶奶看我的心思。我也不是绝对的乖巧，常常贪了草野上的花花朵朵，而跑出去好远，还得奶奶和太奶奶拄着拐杖，移动着三寸金莲，扯破了喉咙喊我。奶奶和太奶奶不像爸爸妈妈那样凶，即使犯了错，横着眼，远远地拿着拐杖比划着，但是到了近前，就会伸了手臂把我揽在怀里，温润的嘴唇就会在我的脸上发出爆米花的声音。我便把手里的花儿插在奶奶、太奶奶盘起的发髻上，乐得像只小燕子。

我最喜欢夏天的傍晚，阳光变得粘粘的，用柳条编制成的篱笆上，便密密麻麻地落满了蜻蜓。黄色的、黑色的、绿色的，我最喜欢的是红色的，奶奶叫它“红娘子”。我常常是捉了很多，捏了翅膀拿在手里，喜爱一会儿就放飞了。看着它们飞得很高、飞得很远时，就想自己要是有翅膀该多好，就可以看看太阳落下去的山的那一边，是怎样的风景。

我喜欢五颜六色的彩虹，可是我却怕那一道道闪电划破暗色的云，一声声霹雳在耳边炸响的情势。太奶奶就抱着我，给我讲《醒世恒言》，讲很多关于“雷”的故事，最后告诉我，只要不做亏心事，再响的雷你也不用怕。还告诉我，只有暴风骤雨之后，才会有更鲜更艳彩虹挂在天空。直到有一天我懂得了人生，我才发现，我对人生的态度和做人做事的态度，很多都是来自于小时候奶奶和太奶奶给我讲的那些故事。

小时候的心，也不都是快乐的。那时，我最见不得躺在炕上的爷爷。一看到爷爷，我幼小的心就会揪在一起。私下里很多街坊邻里都说爷爷是正直的人，可是爷爷却被戴上高帽子批批斗斗，最后爷爷抑郁成疾，患了肺结核转成肺癌，躺在炕上咳嗽不止，偶尔也会强打精神靠在柜子上看看书。爷爷喜欢我，从小就把我抱在膝盖上吃饭，看书，聊天。可是从病了就再不让我靠近他，怕把肺病传染给我，只让我坐在远远的地方看着我微笑。那时虽然小，但是我知道我的心就很疼。尤其看着爷爷剧咳时痛苦的样子，我就会无声地流泪。太奶奶也常常是眼里噙着泪水把我带到别屋子里。那时，因为爷爷的病，家里似乎只有我是快乐的，偶尔可以开心地笑。

爸爸是家里男孩里的老大，我记得有一天爷爷剧咳之后，把爸爸叫到他身边说过这样一句话：“你是老大，你要教会弟弟妹妹们做人，不管世道怎样，做人的标准不能变，你们把人做好了，我死也就安心了。”我趴在门框上往屋里看，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爸爸流泪。爷爷什么时候走的，我没有印象了，怎么也想不起来，我一直觉得这是一个谜，因为爷爷病的时候我都记得，怎么爷爷走的时候我却一点记忆都没有呢？

三十几年的岁月，恍如弹指。很多往事犹在目前，而那爱我的太奶奶、奶奶，以及儿时那青涩的时光却都已老去。剩下的，只有这些零零散散的记忆中的往事，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泛滥在心头。

眼睛看着身外这景物和人群，心却回到了童年的岁月。哪个年代有哪个年代的幸福，我觉得我童年的幸福像原野上的花儿，独自而清新，那种茅屋下心性的自然、原野上奔跑的野趣，和经历苦难的心灵的磨砺，是现在的孩子永远都无法企及的。

如果问我童年的滋味，我说我童年滋味是柠檬，幽幽的清香直沁人心脾，淡淡的酸甜令人心神清爽，唇齿留香，让我的一生永远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