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帮第83期作业微笑——厨娘

个人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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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娘

           

                                                                /松海听涛

 

                                                                       《一》傻子

                

那是一个有雪无风的冬日的午后,虎子穿着破旧的棉袄,袖着手,光着脑瓜站在王家大院的院墙下,看来来往往的管家仆人和太太小姐们惊慌失措地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这是虎子第一次看见管家和太太如此有失体面的举止。平时,他们都是踱着方步,看起来极其的优雅,脸都会仰到天上去。就连那个比他小两岁的小姐,都会扬着头,不可一世地对他翻翻白眼儿。而他的母亲,王家大院的里的厨娘,进进出出,却总是像看见了猫的老鼠一样,低着头,一路小跑。大有抱头鼠窜的意味。

 

不多时,正房里便传出来太太小姐们的哭喊声。管家哭丧着脸从屋里出来,呼喊着院子里的仆人们搭起黑色的帐篷。白白的雪花,落在黑色的帐篷上,黑白分明。虎子知道,是王家大院的老爷死了。虎子用袖头抹了一下鼻涕,恨恨地想,怎么死的就不是那个眼睛里放着恶狼一样毒光的太太呢!

 

出殡这天早上,虎子站在黑色灵棚的后面,在太太小姐们的哭声里呆呆地站着,母亲端着盆路过他身边,想叫他,却犹豫了一下,扭过头抹着眼泪走了。虎子伸手到破旧的棉袄里,摸摸挂在胸脯上的物件,看着黑色灵棚上面白白的积雪,忽然就想哭。于是,他就莫名其妙地放声大哭起来。许是虎子的哭声惊扰了哭灵的太太小姐们,她们的哭声就停了下来,满院子就只剩下虎子格外嘹亮的哭声。

 

管家跑过来,踢了虎子一脚,骂道:“小兔崽子,你哭什么哭?这里哪有你哭的份?滚,你给我滚!”说着又踢了虎子一脚。

 

这一年虎子八岁。从那之后,王家大院里和街坊邻居,就都说虎子“虎”。意思就是傻子。从小和母亲在王家大院里受尽王家人的欺凌,人家死了,还哭的悲痛欲绝,不是傻子是什么?

 

 

               《二》身世的秘密

 

王家的老爷叫王秉胜。王秉胜与历代王家大院里的老爷不同,从小就少了一份地主那种专横跋扈的霸气,并且弱不禁风。他从小就喜欢读书,王家老太爷见他身子骨单薄,也想让他在学业上有所成就,即使不能子承父业当个财主,考个一官半职,也能光宗耀祖。王秉胜十岁时,王家老爷子把他送到离家十几里古溪边上的私塾里读书。

 

私塾前临碧水,背靠青山,确实是一处读书的好去处。春夏时节,古溪边上的垂柳随风摇曳,清澈见底的溪水在暖阳下闪着点点波光缓缓东流。王秉胜时常拿了书,在古溪边上坐了,一头扎进诗经楚辞里浑然忘我。

 

离私塾不远有一座茅屋,里面住着一个五十多岁的摆渡老人和一个五岁的女孩。据说女孩是老人捡来的,捡来时还未满月,老人硬是用米汤,鱼汤把她养活了。老人摆渡时,时常把孩子放在船上,再大一大时,就偶尔把她放在家里。告诉她千万不可以下水玩,水里面有长着好多只手的妖怪,下去被妖怪抓去,就再也看不到爷爷了。女孩很是乖巧,爷爷摆渡去,她就在房前屋后玩。

 

有一天。女孩看见王秉胜在岸柳下读书,就悄悄走过来,远远地看着他。王秉胜偶然一抬头,看见女孩远远地看着他,就捉了一只蜻蜓,喊怯怯地看他的女孩。

 

女孩慢慢地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接过蝴蝶,问他:“你拿的东西里有很好看的蜻蜓吗?”

 

他看了一眼手里的书笑了,说:“这里面有比蜻蜓更好看的故事。”

 

“故事是什么?你能给我看看吗?”女孩忽闪着一双毛茸茸的大眼睛渴求着问。

 

他为难了,把手里的书伸向女孩面前:“给你看你也看不懂的。长大了你就知道了。对了,你叫啥?”

 

“我叫草儿。爷爷说我像没有妈妈的草儿一样。”女孩天真地说。

 

从那之后,王秉胜在古溪边读书,就经常能看到草儿。草儿有时候会拿来爷爷烤好的鱼干给他吃。十二三岁的时候,草儿就已经出落得山清水秀了。又黑又浓的长发编成粗粗的辫子,水汪汪的眼睛像古溪里的水清澈明亮,渐渐丰满的腰身散发着青春的活力。爷爷老了,摆渡的船上,便时时有草儿的影子像一朵游弋的莲花,在古溪的两岸穿梭。

 

王秉胜已经是一个十八岁的青年,他仍旧在春夏暖阳里到古溪边读书。这时候读书,书里的故事就不那么精彩了,眼睛而往往是盯着溪水里那叶扁舟上的草儿,忘看了手里的书。草儿见他在溪边,偶尔也会走过来,低着头,脸红红的,嗫嚅了半天,会从背后拿出一包香香的鱼干递给他。然后掉头就跑开了。王秉胜拿着鱼干,心里就像有只小兔子一样怦怦地乱跳。心头就会有一种甜丝丝的感觉。眼睛就会顺着草儿跑去的影子望到看不见还舍不得收回来。

 

王秉胜22岁那年,正准备着进京考试,王家老爷子却一病不起,让王秉胜回家子承父业,并且想在有生之年看见自己的儿子完婚,了却一份父母的重任。碰巧县太爷看中了王家的田产,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王家。说媒的上门一提,王老太爷就一口应承了。娶了县太爷的千金,就等于考了状元,何乐而不为呢。王秉胜回到家里知道这件事却死活的不同意。王老太爷躺在病床上,用颤抖的手指着王秉胜,说:“这事儿,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你不懂的经营田地,又没考个一官半职,背后没有个靠山,你这书呆子以后怎么生存?我吃的咸盐比你看的都多,这婚事就这么定了。”王秉胜虽然软弱,还是把门一摔,气冲冲地走出家门。

 

时值深秋,巷子里树木纷纷扬扬地挥洒着落叶。王秉胜失魂落魄地走在巷子里,脑子里都是草儿重重叠叠的影子。心在哪里,脚步就会走向哪里。他不知不觉地就顺着通往古溪的路走了过来。等他明白自己是走向古溪时,索性就一鼓作气地走下去。快到古溪时,天空就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沁凉的雨滴打在脸上,就有一种清醒的疼痛在他心里搅扰。他并没有去私塾看望老先生,而是走向草儿的那间茅屋。远远地,他看见草儿坐在茅屋前的石阶上坐着。雨越下越大,草儿像是没有了知觉一样,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他便急了,这么冷的秋雨,草儿岂不是要淋病了?

 

“下雨了。”他快步走到草儿身后,犹豫了一下,说。

 

草儿回过头,头发湿湿地粘在脸上,见是他,就站起来,低着头抽噎着说:“爷爷……我爷爷死了。我谁都没有了!”说着就双手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

 

王秉胜上前搂住草儿,草儿趴在他的肩头更加痛快淋漓地哭泣。王秉胜心里刹那间就做了个决定,他不回那个家了,就在这间茅屋里和草儿过一辈子。于是就说:“还有我呢,我就是你的亲人,我和你过一辈子。”

 

草儿推开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问:“你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我不想回那个家了,我就在这里和你过一辈子。”

 

草儿又一头扎在他的怀里,紧紧地搂着他哭了起来。

 

王秉胜在草儿的茅屋住了十来天。白天草儿去摆渡赚钱,他就去私塾温习功课准备去参加科举考试。他想,到时候考中了,就让草儿安安静静做夫人,再也不让她摆渡了。

 

王家老爷子以为儿子生气回私塾去了,也没急着往回叫。中秋节要让儿子去县太爷家串门,才让管家和几个仆人去找他。见他正在私塾读书,就强行押回了王府。

 

 

                《三》少奶奶

王家逼着王秉胜娶回了县太爷的千金。新婚之夜,因为王秉胜迟迟不肯上床,新少奶奶就给王家来了一个下马威,砸了新房里的东西不说,还到王老爷的病房里指着王老爷说他教子无方。气得王老爷子浑身直哆嗦,又不能骂县太爷的千金没有教养,只得骂自己的儿子不争气。王老爷子暗地里骂自己自作主张,娶回了这么个不懂人语的主儿,请神容易送神难,今后他这日子怕是也生不如死了。

 

王秉胜是心里既窝囊又无奈。新少奶奶越是无理取闹地闹腾,他就越是想草儿。他被抓回来已经三个多月了,草儿一点音讯都没有,他心里的思念是疼痛的。他们的感情不是一朝一夕,那种依恋什么能替代,更不是这个泼妇一样的太太的淫威就可以抹灭的。好容易挨到了年关,王秉胜借口去拜望教他的老先生,才得脱身去了一趟古溪。

 

冬日的古溪一派荒凉。远远望去白皑皑灰蒙蒙的,一条路上两个黑黑的车辙,弯弯曲曲地迂回在白茫茫的雪地里。私塾的屋舍被白雪覆盖着,只能看见门窗的轮廓。不远处,草儿的茅屋,象是被厚厚的白色的棉被盖上的玩具,有一种弱不禁风摇摇欲坠的感觉。

 

王秉胜看着那间茅屋心里一酸,眼睛就泪蒙蒙了。他越过私塾,直本茅屋而去。

 

许是外面的雪光太耀眼了,王秉胜走进屋子就像走进地窖一样,好半天都看不清屋子里的情形。在往里走,才看见草儿跪在地上用榔头捶打一堆扒好的麻。可能是榔头吹大的声音太大,以至于他走到草儿身后,草儿还未发觉。

 

“草儿。”他站在草儿的身后,语未尽,泪已流。

 

草儿似真似幻地听着这一声“草儿”,就停下了挥舞的榔头。她没有回头,静静地等着梦一样的声音再次出现。

 

“草儿。”他再一次呼唤她。

 

草儿一时间泪如雨下。她没有起来,也没有回头,只说:“我知道你会来的。”

 

王秉胜也跪在了地上,流着泪说:“草儿,是我对不住你,是我对不住你……”

 

草儿抓起他的手,一双泪眼看着他,说:“你没有对不住我。我去私塾了,知道你是被抓回去的。你不是有意要丢下我,所以,你没有对不住我。”

 

王秉胜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说:“我枉为一个男人,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不能拥有,这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草儿抱住他,说:“你怎么可以不活着?为了你的孩子,你也得活着啊!”

 

“我的孩子?”王秉胜停止了哭啼,眼睛里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草儿站起来,把他的手放在她微微凸起的小腹上,说:“是你的孩子。因为有了他,不管你在不在我身边,我都是快乐的,因为他是你的。我要把他养大。他长大了,就是你现在的样子。”

 

《》王秉胜无声地把草儿紧紧地搂在怀里。再多再华美的语言,也表达不出他对草儿感激和疼爱。他们在这风雪飘摇的茅屋里痛快淋漓地温存了一次。这土炕上的尘香和草儿温润的掌心,才能让他的心神一起飞向天堂。

 

两个人就这样抱着,不知躺了多久,王秉胜忽然像被雷击了似的坐起来。“不行,我得走,我得马上走。我不能让家里人知道我在你这里,那狠毒的婆娘要是知道我在你这里,莫说我的孩子,就是你恐怕也难以存活。”

 

“你走吧,别惦记我,我怎么都会把孩子生下来,也会把他养大。”草儿给王秉胜披上衣服,让他赶紧走。

 

王秉胜把给私塾先生买礼品的银子都留给了草儿,要她不要再去河里捞鱼换钱。他会想办法给她送银子来。从茅屋里出来,走出去很远,王秉胜又跑回来,拉住站在茅屋前望着他远去的草儿说:“我会想办法把你弄到府里去的。”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四》虎子

 

虎子是两个月大的时候随母亲来到王家大院的。母亲是来给王家的小姐做奶娘,可是比虎子小两个月的王家小姐,因为早产,少太太没有奶水,王秉胜就说古溪边上茅屋里的女人听说生了孩子,溪边的人长年吃鱼,奶水肯定充足,就派人去把虎子的母亲和虎子一起领了回来,做了王家小姐的奶娘。可是王家小姐还是禁不得这尘世里的风寒日暖,不到四个月就夭折了。虎子的母亲就从奶娘变成了厨娘。从奶娘变成厨娘,是因为虎子母亲的鱼做得特别的好吃。而王家的太太又特别的喜欢吃鱼。不然,太太成天骂她是扫把星,把她的孩子克死了,就不会容她在王家大院里安身。王太太就喜欢看着仆人们受着屈辱又要千恩万谢地服侍她们那种委曲求全的样子。

 

王家小姐夭折了,喂养虎子的奶水自然就充足,虎子从小就胖乎乎虎头虎脑的。院子里的仆人们见了,都会爱不释手地抱一抱。尤其是王秉胜,总是有意无意地走到后房下人们住的院子里指点着下人们做点这、做点那,顺便逗逗放在院子里树荫下竹篓里的虎子。仆人们背后说,从没看见过一个主子这样喜爱一个下人的孩子呢。

 

王家少奶奶的脾气与日俱增,不是说水凉了,掀翻了下人端来的脸盆;就是说饭菜不对口味,饭桌上连碗带汤一起摔在地上。王秉胜气得心里堵得满满的,倒也不和她计较。一个不放在心上的人,她再鸡刨狗跳,与他似乎也无太大相干。王秉胜即使和少奶奶同塌而眠,却从来不主动碰她。有时候少奶奶想要了,王秉胜那东西还未必就好使。少奶奶往往是夜里就在卧房里摔冬砸西。破碎的声音在静夜里格外的响亮清脆。这声音,往往让瘫在床上的王老爷子的心脏跳得要从嗓子眼冒出来。他就会闭着眼,慢慢把一口恶气平复到心口。心稳当了,心口却堵上了咽不下的窝囊气。

 

一天,少奶奶吩咐中午要吃鸡。厨娘在后房抓鸡的时候打翻了鸡笼,几只公鸡扑棱棱地从角门跑到了前屋的院子里。叽喳乱叫的公鸡从少奶奶身边飞过去,吓得她哇哇大叫。随后就气急败坏地筑起地上的棍子,劈头盖脑地打向厨娘。

 

“你这个贱货,把鸡放出来吓我,你按的什么心?老王家的下人都敢欺负我,你们真是瞎了眼!看我打死你!”

 

厨娘用手抱住脑袋,一声不吭地任她打。手背被木棍断裂的尖锐之处戳破,鲜血直流。每打一下,旁边的下人就皱一下眉头,身体也不由自主了颤抖一下,却也不敢言语。少奶奶却越大越兴奋,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这时,王秉胜从大门外进来。虽然没看清是在打谁,也还是喊了一声:“住手!”

 

他不喊还好,这一喊,少奶奶变了形的脸,就更加狰狞可怖了。

 

“住手?我凭什么住手?你这没用的东西!还不如一只公鸡跳的欢呢。活该你们王家断子绝孙。”她后两句话是冲着正屋王老爷子喊的。嘴上怎么喊,手上却没留情,棍子打得折了好几节。

 

王秉胜气得两眼冒火,过去就扇了少奶奶一个嘴巴。这才看清挨打的是厨娘。王秉胜就又抬手打了少奶奶另一个嘴巴。

 

“我王家断子绝孙也轮不到你来幸灾乐祸。你不想断子绝孙,你走啊!你走啊!回你的县太爷家享福去,我们家庙小,着不下你这尊瘟神。”王秉胜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把几年来一直不敢说的话,说得明明白白。

 

少奶奶当时就愣了,她不知道这个窝窝囊囊的男人,会这么大胆地和她发火,还竟然敢打她。随即她就哭着喊着让从娘家带来的家丁赶着车回娘家告状去了。

 

厨娘回到后房,脱下衣服,后背上都是紫色的淤血,年老的厨娘颤巍巍地伸出手,把从厨房拿来的酒涂到她的背上,叹声说:“王家的奶奶们还从没有像她这样恶毒的呢!”

 

厨娘再怎么疼也没有吭声。王秉胜派人送来止血的药和外敷的药,厨娘捧着这些药,眼泪就簌簌地流下来。三岁的虎子看母亲哭了,也裂开小嘴表情极为丰富地哭起来。厨娘用手捂住孩子的嘴,把孩子紧紧搂在了胸前。

 

王老爷子被少奶奶这一骂,正捅在了他的痛处。他们王家偌大的产业,就怕后继无人。如今,这个王家的媳妇竟然敢以下犯上,骂出这样的话,让他这英明了一世的老爷,感到无比的屈辱。病情一日重似一日。

 

王秉胜自然知道老爷子的心病。就坐在床头说鱼汤是大补的,让厨娘做点鲶鱼汤给他端来。老爷子心愿未了,自然不想死,就点了点头。王秉胜就让厨娘做了鱼汤,让侍候老爷子的丫头端着,让厨娘抱着虎子一起给老爷子送去。进了屋,王秉胜让丫头退下,他抱过虎子,让厨娘喂老爷子鱼汤。

 

老爷子眼睛半睁半闭,喝了几口鱼汤,才渐渐睁大了眼睛。他看见王秉胜抱着一个男娃,就忽然想起少奶奶骂他们王家断子绝孙的话,就一阵心悸。他指着王秉胜说:“你……你抱着谁家的孩子?你……你给我滚出去……滚出去,你……你也想气死我……我不成?滚……滚……”说着,一口气没上来,就睁着本来应该闭上的眼睛走了。走得心不甘情不愿。

 

老爷子出殡少奶奶都没有回来。县太爷家也没有人来吊唁。而是在发完丧半个月后,派他们家的家丁来,让王秉胜过去一趟。

 

王秉胜知道是鸿门宴,也不能不去。进了县太爷的府邸,也没有人端茶倒水,既不见县太爷,也不见县太爷的太太,在客厅坐了很久,才见他的少奶奶带着一个和少奶奶有着一样专横跋扈的面相的男子走进来。王秉胜从椅子上站起来,少奶奶却倚着门框不屑地斜着眼看他,脸上有一种蔑视的微笑。少奶奶身后的男子走过来,围着王秉胜转了一圈,就突然像拳击手一样,凶狠的拳头像雨点一样砸在了他的头上。

 

王秉胜本来就身体瘦弱,瞬间就头晕眼花地坐在了地上,鼻口流血。在他迷迷糊糊时,县太爷咳嗽了一声,走进来,拉长了声音,像办案一样说:“谁叫你们大人的?下去!”

 

少奶奶和男子就都下去了。县太爷拉起坐在地上的王秉胜,说:“你也是读书人,我女儿从小娇生惯养,我都没打过,你怎么敢打?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县太爷一撩长袍坐在椅子上,脸阴沉得像是要大雨倾盆一样。“听说你还想把我女儿赶回来?我堂堂县太爷的女儿被人休了,那我这县太爷还给谁当?你一个小小的草民,我想让你死,你都会死得合理合法。哼!你觉得你王家的产业大?我告诉你,我说你们王家十年没有交地租,你就可以倾家荡产,你信不信?”县太爷一拍桌子,“我告诉你,改天你给我把女儿风风光光地接回去,日子怎么过,你们自己看着办。但是有一点,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再动我女儿一手指头,我就要你的命!”

 

王秉胜回到家就病倒了。躺在床上左思右想他得忍辱负重,他有儿子,不管能不能给儿子留下产业,看着儿子长大也是一种责任。于是,并刚刚好点,就派人赶着几辆马车,拿着给县太爷的礼品去接少奶奶了。

 

少奶奶回来后也确实不怎么闹了。对王秉胜更也冷了。可是少奶奶却怀孕了。王秉胜知道不是他的。他在她身上硬都硬不起来,怎么能种下种子?不过这口气他也忍了,因为他有儿子。但是他不能让她知道他有儿子,他都是人家县太爷手里的一只蚂蚁,何况他的儿子!大气能忍,但是心气难平,王秉胜的身体还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少奶奶生下一个女孩。家里的仆人们背后议论,说少爷也和王老爷子一样,重男轻女。少奶奶好容易生了个王家的血肉,也不见少爷喜笑颜开。少奶奶生了孩子之后,更是隔三差五地往娘家跑。王秉胜知道,她是回去会那孩子的爹去了。他也巴不得她不在家,她走了,他就有机会看看虎子,还能陪虎子多玩一会儿。他经常偷偷地给厨娘一些散碎银子,让厨娘藏起来,以备日后他不在了,她们离开王家所需。

 

王秉胜明白,所谓的少奶奶之所以不肯离开他这个不中用的男人,就是想吞王家产业这块肥肉。而他却因为仙台姥爷的淫威无计可施。这块心病压得他在梦里都常常憋得差点背过气去。

 

这一年的中秋节刚刚过去,就下了一场雪。这场雪来得特别的早。秋叶还来不及飘落,甚至都来不及枯黄,就被埋在白白的寒雪里了。秋天肺燥,本来就咳嗽不止的王秉胜,突然就病倒了。躺在床上,他看着窗外青碧的树叶上的白雪,暗自悲凉。他觉得这是一种不祥的预兆。太太没有因为他病倒了而忧心和不安,而是找来了娘家的亲亲故故在她的房间里笑闹。那笑声一浪一浪地传来,像巨雷一样,震得他脑袋嗡嗡直响。

 

王秉胜拿过枕头堵上耳朵。却看见那年在县太爷家打他的男子踱着方步走了进来。

 

“王家大少爷这下再也不会打人了吧?哈哈哈……你今天躺在这里,就是因为你当年打我的表妹打的。这叫罪有应得!哈哈哈……”他看着王秉胜笑得前仰后合。

 

王秉胜气得浑身哆嗦,指着他说:“滚,你……给我滚!”他就大笑着“滚”了。

 

王秉胜又这样时好时坏地熬了一年,这一年里他离不开的就是喝鱼汤。几乎天天都让会做鱼汤的厨娘做了鱼汤端给他。厨娘鲫鱼汤、鲶鱼汤,鲍鱼汤,凡是能做的鱼汤,都做给他吃。可他还是没有熬过第二个冬天。

 

临走的前一天晚上,厨娘让虎子端着她做好的鱼汤去送给老爷。好久坐不起起来的老爷见了虎子,竟然欠着身子自己接过了虎子手里的鱼汤大口地大口地喝了半碗。虎子伸着小手等着老爷把喝完的碗端回去。老爷却把碗放在炕沿上,握着虎子的手不肯放开。虎子看着骨瘦如柴的老爷,胆怯地往后退着。

 

老爷抬头往屋子外望望,对虎子说:“别怕。到我跟前来。”虎子却生生地往前走了两步。老爷从枕头下摸出一块用线绳栓好的银饰,挂在虎子的脖子上。把它送进虎子破旧的棉袄里。“这东西,除了你娘,不许让别人看见。记住,以后,不管吃……多大苦,遭……多大的罪,你……都要保护好……你娘。记住……了吗?”虎子虽然听不太懂,但是这几句话却真的记住了。虎子点点头。老爷就一下躺在枕头里了。他闭着眼睛喘着气,眼角就有泪滚了下来。虎子忽然觉得这个老爷有母亲一样的亲切。站在那里也有想哭的感觉。这是侍候老爷的丫头进来,把碗放在虎子手里,推着他出去。虎子边走边回头看那个老爷,有点恋恋不舍。

 

第二天午后,王秉胜就闭目而去了。虎子站在灵棚后的哭声是不自觉的。八岁的孩子还看不懂这些人间这错综复杂的人情世故。要说有,也许就是那一脉血缘里割舍不断的亲情吧。

                                          

                                                                      未完待续 

 

 

            

 

 

   

文章评论

仙仙

[em]e183[/em] 写得不错,人物也很生动。妹妹是才女。[em]e163[/em]

恪诺

坐下慢慢品味[em]e160[/em]

梦笔生花

好精彩的小说 好长时间没看到这么好看的小说了 欣赏

信心成就梦想

精心品读美文,妹妹文笔老练,框架构思紧促,一以贯之。临近中秋,送上祝福,月圆人更圆,幸福万万年。

翩影清风

终于静静地细读完了,构思与描写双绝。

☆雪花飞舞☆

文笔细腻,构思巧妙。很喜欢[em]e163[/em] [em]e163[/em] [em]e163[/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