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海听涛

                                          一片冰心 在玉壶

                              文/松海听涛 

今年的寒季，较于往年零下40度的寒流来袭，应该算是一个暖冬了。可偏偏就在这样的暖冬里患了感冒。连日的剧咳，让从不生大病的我，忽然醒悟活着之不易，病痛之可怕。我仿佛看到生命就在离我不远处徘徊，若即若离的样子，似乎随时都会像一个轻薄的浪子，将我的魂魄，轻抛于浩渺的宇宙之中。原来，生，与死，都是一条孤独的路。这条路只有你自己独来独往，那些你舍弃不了的人和事，都只是你在这个世界里留下的一个梦。于是，在病里这几个不眠的晨昏，想着红尘里来来往往的人，我就忍不住地流泪。就只想对那个心爱的人说：亲爱的，此刻，我好想牵你的手。

手里捧着冰糖炖的雪梨，坐在这静寂的寒夜里，看着天边的半规冷月与盈盈的雪光交相辉映，心里总不免有些惆怅。其实，生命并没有多少时间让我们挥霍，那些肆意挥霍时间的人，是因为他们还没有一种经历，让他们意识到生命是有限的。在人生这条孤独而又拥挤的路上，我们经历着无数的相遇与别离，千帆过尽，有谁，能在回首往事时，可以挥袖轻盈，暖笑无殇？

那些不能磨灭的记忆，是红尘掩盖不住的珍珠，在人生岁月的长河里，串成一条美丽的颈链，存封在心灵深处最洁净的角落，在生命之中的某个季节、某个阳光浅淡的午后，抑或是因为病痛而回望这尘世里的人和事时，将这些珍珠从心口里取出来，置在冰清玉洁的器皿中，看它们颗颗剔透晶莹，我们或心酸地流泪，或眯着眼甜甜地回味，这便是我们的生命在这尘世里留下的舍利。红尘里，我们在与不在，它都是某些人心里的珍珠；我们在与不在，它都是我们生命里最珍贵的收藏。

                                  一，槐花如梦

每个落雪的季节，面对这一季白茫茫的苍凉，我总会想起鞍山的五月。鞍山的五月，有千山梨花似雪的“梨花节”。也许是因了“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的词句，我偏偏不太喜欢梨花。在我的记忆中，当时遥望那绿色的沟沟壑壑里那洁白如雪的花海，心里除了一份惊诧的美，却没有更多的感念。鞍山的五月，对我而言，终生难忘的是那入心入脾酷似梨花的槐花。槐花，不是白的那样的纯粹，带着一点点绿韵，一串一串、满山满坡地挂满枝桠，那甜甜的馨香，会随着春风隐隐，时时逶迤在唇齿间。心肺的开合，那甜香就在呼吸里穿过脏腑，穿透胸膛，乃至人的灵魂深处都沾染了这槐花的香甜温润之气。

在鞍山的那段岁月，是我初旅人生时最为困顿的时期。初中毕业却不能继续上学，前途浩渺，茫茫不知所归，心中的迷茫和失落使得自己几近崩溃。随姑姑来到鞍山之后，一边学裁剪，一边茫无目的地读书。每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我就起来，顺着立山上的林荫小径，爬过几个漫坡，就会登上立山山顶的凉亭。站在凉亭里，俯瞰烟霭蒙蒙的钢城，就像看自己未来的出路不知在何方一样，总是想流泪。不过那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也让自己多了一份拼搏的勇气。

我是那个时候喜欢上文字的。因为内心的孤独无处诉说，我便每天以纸笔为友。每早登山回来，我就坐在山坡上的槐树下读书写字。记得那时候我总是穿黑色长裤、黑色的衬衫或黑色白点的T恤，长长的直发直到腰际，也许是因为青春韶华，总会吸引来一些惊羡的目光。每日的晨读里，我渐渐发现，那个隔着一丛玫瑰花每日晨读的男子，似乎总是有意无意地望过来。直到有一日，我踮起脚尖探手够一串槐花，散落了手中的文稿，一页页纸张随着晨风轻舞飘扬，我不得不弃了槐花四处捡拾。那男子拿着我的几页稿纸走过来，“你喜欢写诗？”我惭愧地摇头，说只是喜欢瞎写。他说：“你的身上，有写东西的灵气，包括你抑郁的眼神。”我低着头，用脚尖拨弄地上的青草，有泪在眼中渗出来。一个只上过初中的人，有什么灵气？人生漫漫不知前路所向，又如何不抑郁成殇？

那天，他把他手里看的一本书——《在浪尖上起舞》送给了我。他说无论我做什么，或未来会经历什么，这本书都会给我力量。他说：我明天就要回南方的某个城市，感谢你在我回来的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无意中带给我的快乐。他说：我不知道你叫什么，不过无所谓，在我的生命里，你就是在我故乡五月槐花里翩跹的一只黑蜻蜓，一只印刻在我心灵里的黑蜻蜓。无论在哪里，只要五月芬芳复至，我就会想起你。他说：你至少要小我十岁，等你长到我的年龄，如果你还没有忘记我，忘记我今天说的话，你会懂我此时此刻的心。虽然那时，我们此时的相见已遥不可期……

人生辗转，在我经历了自己人生的风风雨雨，七年后的春天再次到姑姑家，在晨光里徘徊在槐花深处，徘徊在当年旧地，望着这山、这树、这旧物依然，我想起了那个男子当年的话。我望着槐花似雪，泪流满面。为了七年后我对他的懂得。“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七年后，我为他写了一首《黑蜻蜓》，只为纪念人生中美丽的相遇。我会用另一种感情和珍惜，把这份情，印刻在生命里。

                   

                             二，山岚如烟

人生至此，我感谢生命的际遇，让我经历了很多人、很多事。

那年初到大兴安岭时，是七月。早上迷迷糊糊在车上醒来，撩起窗帘看向车窗外的那一刻，我便惊呆了。从小生在平原，没有看过巍峨的崇山峻岭，更没有看过这莽莽苍苍绵延的山脉笼罩在雾霭之中的俊美。那如烟如雾的山岚，在群峰间缭绕，亦真亦幻，我觉得列车似乎像飞机一样在云雾里穿行，那缠绵的美感，让人的心柔软到了极致。那景色，和当时看那景色时的心情，似乎是注定了我要在大兴安领留下一段今生难以忘怀的情愫。

在图强林业局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金梅。是我爱人哥们的爱人。我随爱人风尘仆仆来到这陌生的小镇，进入他这陌生的院落，看着木板的栅栏，踏着木板的地面，走进屋里的瞬间，我的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忐忑和不安。我就要随这个男人要在这里生活一辈子？金梅就是这时从屋子里走出来的，盈盈的浅笑，接过我手里的皮包，牵着我的手，象是她家来了久别重逢的故友一样。我的心，霎那间就像回到了家里暖暖的，只想流泪。虽然这之前我没有见过她，但是对于我爱人的这些朋友我已经不陌生。婚期是双方老人定的，我从鞍山、爱人从漠河各自匆忙赶回老家。临行前，爱人把钥匙交给了金梅夫妇，他的这些哥们们利用休息时间把房子粉刷一新，我对他的这些朋友，自然是未曾见，已感恩。听说我们九点多下车，金梅和她爱人就提前来我家，把空闲了多日的屋子烧暖，驱赶夏日的潮气。当然，更是想看看他爱人的哥们儿娶回了一个什么样的女子。

我和金梅一见如故。爱人的工作，在防火期十天半月都要坚守岗位，不让回家。我自己不敢在家，不会烧炉子，不会在炉子上做饭。总之，在我最无助的那段时日，一直都是金梅陪我度过的。

我儿子出生的时候，正好赶上弟弟结婚，因为路途遥远，妈妈急得团团转，却没有分身之术。儿子出生的所需之物，都是金梅帮我准备的。爱人的父母早已不在，身边没有一个老人，看着那样一个突然来到这世间的小人儿哭哭闹闹的，我和爱人都束手无策。金梅就像自己的姐姐一样，没日没夜地帮着照应。因为上火没有奶水，她又四处弄偏方，什么鲶鱼汤，乌鸡汤凡是听说的都给我炖了。每每想起这些，我的泪水总会情不自禁地涌来。

我们在一起度过了六年的时光。她女儿比我儿子大五个月，两个孩子从小就在一起，她有夜班，就把女儿送我家里住，我若外出，就把孩子送她家。金梅不会做针线活儿，我学过裁剪，两个孩子的棉衣每年都是我做，两个孩子的毛衣毛裤都是金梅织的。一个时期的社会背景，往往影响着一些人的命运。国家提倡封山育林，很多林业局被迫停止采伐，工资三五个月开不出来，林业局的大部分职工都不得不去外地谋生，我和爱人也加入了这样的行列。我搬家从图强出来的最后一顿饭，是在金梅家吃的。那一顿饭，两个男人闷闷地喝酒，我和金梅暗暗地垂泪。只有两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笑闹着玩耍嬉戏。我们都清楚，此一别，后会无期。生命里，有多少人难分难舍，却不得不面对转身即是天涯的离愁别恨！离别后的很长一段时日，我和爱人的心都渐渐平复，可是儿子却哭着闹着要找姐姐，要去刘娘家。儿子的哭声，让我的心格外地酸楚难耐。我何尝不想呢？

生命中，有多少本不该失去的东西，却因为种种外因而彼此相失。和金梅最后一次通话，是她要搬家去青岛一带。那之后，原来的电话是空号，新号我又无从得知。想必是初到一处，繁琐的杂事太多，忙于生计，无暇顾及其他吧？也或许丢了旧日的电话本，想找也无从找到我们吧？

好多次梦里，我都回到那烟云缭绕的大兴安岭，回到和金梅曾经朝夕相处的时日，在夹着木栅栏，铺着木地板的庭院里，笑看两个孩子一起玩耍时的开心时光。每每在梦中醒来，面前空空如也，心，就像是被挖空了似的难受。就会想起“夜来幽梦忽还乡”“相对无言，惟有泪千行”的句子。眼角的泪，就会肆意地顺着耳际打湿枕面。

有人说：爱，是不能忘记的。而我说，真正的感情都是不能忘记的。一个人，若是能忘了给予她恩典的挚友，那她还能记住人间的哪一种美好呢？我曾把大兴安岭那氤氤氲氲的山岚比喻成一个苦恋的情人，缠缠绵绵萦绕山头不肯离去。现在我觉得，那山岚如烟，更像是我们对挚友绵绵无期的怀念，无论她在身在何处，这怀念都是印刻在生命里，都是往事的尘埃掩盖不住的一颗珍珠。这珍珠，是我们生命里不可多得的财富。

 

                   三，师恩如许

白落梅说：人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文字，对于我来说，是我在磨难中获得重生的利器。在我不能继续求学，精神萎靡得甚至想轻生的时候，是文字救了我。胡乱涂抹，却意外发表在鹤城晚报的一篇散文，让我看到了我存在的价值，从而坚强地走出困境，才有了我现在的人生。对于文字，我只是一个咿呀学语的孩童，而文字对于我，则是我衷心侍奉的神灵。我对文字的喜爱，没有名利之心，只有敬仰之诚。我只想用每一个真实的文字，表达每一段真挚感情。如果说我今天的文字，还有一点点可取之处，那所有的功劳，都是我的老师给予我的。

生命里，似乎冥冥中与某些人就有某些不解的缘分，即使是天涯海角，总会有那么一点点契机，把有缘的人连缀在一起。

那应该是六年前夏天的一个上午，堆积的几篇稿件等着排版，脑袋写的浑浑的，里面象是装满了浆糊，麻木得没有清晰的思路，索性就停下来，打开QQ对话框里一个对诗的群，胡乱地对了几句。这时，群里的一个人单独发来一幅图，上面是一望无际的茵茵碧草笼罩在雨帘之中。我想了想，就把秦观的：“自在落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发过去。他说我是一个满腹装满诗意的女子。我们就这样相识了，他，就是带我走向文字海洋的导师。

我的老师是一家企业的副总，因为工作忙碌，年近退休仍然没有时间实现挥笔写作的梦想。闲谈中，得知我酷爱文字，年纪轻轻，却经历了别人不曾经历的在困难中打拼的阅历，就决心想把自己平生所学传授给我。每日工作的空余时间，从教我如何读书，到每个时期读什么书；从文字语法的错误到如何精准地表达，六年里从未间断。

我所在的塞外小城，很多书籍都买不到。老师就把买不到的书列出来，在节假日买了，从海南寄给我。常常，我在工作压力大，或者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偷懒，不按时读书，不按时练笔，老师就会恨铁不成钢似的骂我，训我。有时我流着泪认错，而有时我却倔强地和老师顶嘴。老师又不得不软下来哄我，说我进步已经很大了，只是想让我做得更好。其实我知道老师的这份爱的厚重，可是，人，往往会和自己最亲近的人蛮横无理。就像是孩子，总会和父母耍脾气，因为知道父母有足够的爱迁就我们一样。

前几日，因为读书不精进，老师说我不动脑筋，反应迟钝。我赌气说自己笨，从此不读，也不写了。老师再与我说话，我便隐了身，不再理他。十几分钟后，老师发来消息说：“你给我听好了，就是我死了，就算你是榆木脑袋，我也要把你教会！”

看着显示屏上的这一行字，我泪如泉涌。我是谁？何德何能能有此恩师陪我走过人生的这一段路程？因了老师这份心血，因为对文字的感情，我没有任何的借口和理由不努力，我只想说，我的生命在，心在，我努力的执着就在。不为功名，只为今生我所热爱！

如果说，生命是用来相遇的，那你遇到的每个人，都会影响你人生的方向。有些人，见与不见，都是生命里的春暖花开，任岁月蹉跎，风雨兼程，这不败的心花，是我人生四季里的倾城暖阳，任我在哪一个角落品味人生，总会有一瓣心香荡气回肠。

梁启超曾说：片言之赐，皆事师也。对于老师着这份厚重的给予，我知道，我应该用怎样的心怀去珍惜。

……

……

还有，还有这样一颗颗散落我生命里的珍珠。我，都用红色的心弦串起，一并珍藏在我生命里的冰心玉壶。

塞外较之于江南，自是多了一份冰雪的寒冽和冷峻。我是塞外长大的女子，眉眼间虽是多了一份冷漠的神情，可却有一颗火一样燃烧的心。内心的柔软和柔情，也绝不亚于江南女子。每每走在白皑皑的雪地里，我就有一种莫名而古怪的想法，直想抛开胸膛，把红艳艳的心置在洁白的雪地里，以证明这颗跳动的心，有怎样的真诚与明艳。

如果，如果今生我曾对谁说过，我爱你，我愿意用我的生命去换你的生命。请相信，那定然是我今生所挚爱。这样的话，我平生也只会说这一次，不要你珍惜，只需你记得。似我，在某个感悟生命的瞬间蓦然想起，我便已知足。

从13到14，我忽有所悟写出这样的文字，只是想在今后的岁月里，更懂得且行且珍惜。

   这一生，这一世，你，有怎样的故事，也值得如此回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