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格格

第二章  可爱的洋娃娃

我出生后的一个月里，可以说是我家到布柳区后最为热闹的一个月了。几乎每天都有人上门来探望我和妈妈，手里提的也堪为那个时期较为贵重的礼物了，一般都是十多个鸡蛋和两三尺花布，而芳姨却多提上一只小项鸡。

她激动地抱着我满屋子游晃，一付爱不释手的样子，手还轻轻地拍着我的小屁股，嘴里“哦哦”地哼个不停。

妈妈终于忍不住道：“芳，你不能这么惯着她，把她放到床上去，要不她以后要人抱着才肯睡觉。”

“哦，是吗？”芳姨小心翼翼地把我放上床去，但没等她抽回手，我便“哇哇”叫唤起来，她只好把我重新抱起来，又游了一会儿，再放下去，我仍故伎重演。芳只得向妈妈求助：“梅姐，这可怎么办呀？”

“给我吧”妈妈接过我，撩开衣服，把奶头塞进我嘴里，我一阵狂喜，用尽全身力气使劲吸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我感觉饱了，停住吮吸。妈妈把我稍为倾斜立起来，轻轻拍了几下我的背后，我“咯”的一声呼出一股浓浓的奶气，我有点不好意思地咧开小嘴笑了。

心满意足的我此刻却开始睡意朦胧起来，妈妈轻轻地把我放到床上，我舒展身子，很惬意地闭上眼睛，却也还能听到那芳姨的小声惊呼：“灵儿真够坏的，这不是欺负我没奶水嘛”。我微微翅起嘴角，一脸坏笑进入了梦乡。

芳姨瞄了一眼在外屋忙活的奶奶，小声地问道：“梅姐，你打算几时跟兰书记和兰奶奶说呀？”

“说什么呀？”

“咦？你忘记啦，就是把灵儿过给我和胡的事呀。”

妈妈的心一阵收紧，心里叫苦不迭。

只好先采取拖延战术：“孩子现在还吃奶呀，怎么也要等到断奶吧。”

“哦，这样呀，那要等到多大才能断奶呢？”

“一般一岁这样。”

“啊，这么久呀？”

“母乳喂养，孩子的身体才好呀。”

芳姨又端祥了我好一阵子，才恋恋不舍地回去了。妈妈这才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自从我来到这个世上，爸爸、妈妈、奶奶、大哥、姐姐、小哥的脸不断地在我眼前更换重叠，再加上外来的一些陌生脸，把我给弄得眼花缭乱。

但我最爱看到的还是妈妈的脸了，一看到妈妈的脸我就猴急猴急地拱到妈妈的怀里，张开小嘴顺着那乳香味到处乱挨，妈妈总是嗔到：“小急猴，急什么呀，谁也没抢你的喝。”

妈妈若是动作慢点，我便嗷嗷叫唤起来。可当触及到妈妈那软软香香的乳头，我便猛吸起来。

而每每吸上几口后，我便抬头笑咪咪地看着妈妈的脸，但妈妈的乳房由于我小觜的刺激，奶头就会喷出几支乳汁洒满我一脸。

妈妈惊叫道：“赶快喝呀！刚才还那急猴样，你现有时间撩人了？”我急忙扑上去继续狼吞虎咽起来。

转眼间我长到几个月大了。当我喝足睡饱后，闲遐时光，我还是希望见到爸爸的脸。每当爸爸抱起我时，我会感到既紧张又兴奋，他时常把我高高托起，而我则兴奋得咯咯大笑起来；他有时会用双手做成秋千左右回荡，我也是高兴得双手乱舞、双脚乱蹬。

大哥小文放学回家后也时常学着爸爸那样逗我玩，但总是被妈妈制止：“小文，别这样，一不小心，会把妹妹摔下来的。”

“那爸爸不是这样抱她的吗？”

“爸爸是大人，有劲不是。”

“我可是全校乒乓球比赛冠军呢。”

“别争了，你那乒乓球拍能有妹妹重吗？”

“好啦，知道了，真是的。”

姐姐凤儿这时总是趁机把我抢了过去，还不忘抢白道：“就是啦，一点都不温柔。”

姐姐像小妈妈似的抱着我，她一边轻轻地拍着我的小屁股，一边柔柔地唱着儿歌。

我瞪大眼睛，静静地听着。哎呀，姐姐唱得真好听，我长大了也一定要学唱这些歌儿。

最惨的要数三岁多的小哥小武了，他跟在姐姐后面一个劲地央求：“姐姐，让我抱一下妹妹吧，下次爸爸买来好吃的，我把我那份都给你吃，好吗？”

“不行，你抱不动，会摔着妹妹的，小心爸爸打你屁股！”

小武哥转向央求妈妈，妈妈见他着实可怜，就答应道：“只能抱三分钟。”

小哥眉开眼笑：“好妈妈，给五分钟嘛。”

妈妈让小哥端坐在椅子上，然后把我放在小哥的腿上，叫小哥环抱着我的腰。那架式就像小哥是我的椅子似的，但小哥也乐得笑开了怀，恨不得多当几分钟的椅子呢。

每当这时，奶奶总是在一傍呵呵地看这一大家子的笑话：“抢吧，抢吧，等到你们上班上学后，灵儿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一眨眼，夏天来到了，爸爸要到C市地委党校学习一个星期。

临走前，爸爸来到房间，我正在床上翻来翻去自娱自乐呢，爸爸府下身子问道：“小公主，你想要什么礼物呀？”

我叽叽喳喳地乱说了一通鸟语，爸爸用手指碰了碰我的脸蛋笑道：“哦哦，我知道了，小调皮！”

我笑了，脸上若隐若现地露出小小的酒窝。爸爸把我抱起来亲了一口我的小酒窝：“嗯，真香呀，好喝！”我感觉有点儿痒痒的，笑得更欢酒窝也显得更深了。爸爸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爸爸终于回来了，哥姐们扑上去翻开爸爸的挂包：大哥和姐姐找到了两本小说，小哥则翻出了一堆各式各样的糖饼，奶奶和被妈妈抱着的我也来凑热闹。

爸爸像变戏法一样从包里抽出一条无袖的小小连衣裙，拿到我眼前摇晃着：“灵儿，你看，这是你要的礼物，对吧？”

我乐了，一把抓住塞到嘴里用力吸起来。爸爸假装恼怒地捏住我的脸蛋：“这孩子，怎么就知道吃呀？！”奶奶和妈妈齐声哈哈大笑起来。

哥姐们听到笑声，一起跑过来围观欣赏，姐姐更是大叫到：“哇，太漂亮了，太可爱了，爸爸，你偏心，怎么不帮我也买一条呀？”

爸爸又从包里抽出另一条有两个小灯笼袖的公主裙：“凤儿，你看你能穿吗？能穿就给你吧。”

姐姐抢过来抖开一看：“啊，才一尺长，我怎么穿呀？”姐姐的嘴撅了起来。两哥哥在一傍幸灾乐祸地偷着乐。

爸爸赶忙安慰到：“凤儿，这些不适合你穿，等过两年你和阿文哥一样考到县城读初中时，就可以穿上那些很漂亮的学生裙了。”

大哥连忙问到：“爸爸，那我九月份就可以有学生装穿了？”

“那当然啦，一开学至少发两套吧，男生装也很精神，就像你们在电影里看到的那样哈。”

大哥和姐姐一脸神往。

小哥也着急道：“爸爸，那我呢？”

“小武不要急，爸爸决定下次到县城开会时，就买一台缝纫机回来，到时叫妈妈照着哥哥的样子帮小武也缝制两套小小学生装。”

小哥欢呼雀跃。

妈妈这时正色道：“江，你真的要买那缝纫机？听说要两佰多一台哦，差不多顶我大半年的工资了。”

“是呀，但贵也要买。妈妈的眼神不太好了，你上班回来后要照管孩子，还要缝制这一大家子的衣服，怎么忙得过来。有一台缝纫机就快多了，再说人家送给灵儿的那一大堆花布留着干什么，你可以给你和妈妈、凤儿做成内衣裤嘛。”

没多久，我家便有了布柳区第一台家庭缝纫机，在此之前人们只在区车缝社里见过这东西呢。

心灵手巧的妈妈很快学会使用缝纫机。但从此以后，妈妈用在缝制衣服的时间上反而比原来更多了，因为整个大院的干部家属们尽往我家跑了，妈妈的空余时间还要为别人家的小孩缝制衣服呢。

而每当休息日、傍晚时光我则成为布柳区街上的别一道亮丽的风景----一个长着深邃的大眼睛、头发有点天然弯曲、穿着公主连衣裙的洋娃娃吸引着街上所有人的眼光。

“咦？这是谁家的小女孩呀？”

“听说是兰书记家的小千金。”

“怪不得哦，简直和那画上的外国小公主一样。”

“可不，真是个可爱的洋娃娃！”

……

张医生也时常抱着沙沙来邀妈妈一块外出散步，她一见到我，就用沙沙跟妈妈交换我来抱，嘴巴“叭、叭”不断地亲在我的小脸上，直把我的小脸弄得粘乎乎的，我在心里叫苦不迭“老同妈呀，我是你的饭后果吗？！”

她还肆无忌惮地当着沙沙姐的面叫唤：“梅，你看看，沙沙这下巴尖尖的，像不像猴子呀？这后脑壳突成这样，将来怎么打辫子呀？我真是恨死了，怎么就不遗传点我的北方基因呀？”

妈妈在一旁也帮沙沙打抱不平：“哎呀，这个老同妈，怎么这样说我们灵儿的老同呀，我看沙沙就挺好的，身体结结实实的，将来可以当个运动员。不好吗？”

“我还是喜欢灵儿这样的，脸儿圆圆的，脑袋儿扁扁的，多好打辫子呀，说不定将来还能当演员呢。”

“你就胡说吧。”妈妈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爸爸有闲空时，也会抱着我上街去游逛。全布柳街的人都认识爸爸，所以打招呼的人特别多，还一个个抢着抱我、一副赞不绝口的样子。

这时的爸爸也是一脸按捺不住的喜悦，全然忘记了他平常对大家反复强调的艰苦朴素的生活作风，抱着资产阶级小姐似的我欣然接受大伙的奉承，哪还有点共产党书记的样子呀。

妈妈有点害怕去上班了，只要她一到店里就会不断地受到胡主任和芳的热情骚扰：“灵儿好吗？今天吃了什么？要注意营养搭配，你在店里也还要继续啃这个猪脚骨，这样奶水里的钙质才够……”

妈妈忐忑不安地看着这殷勤的夫妻俩，老是担心他们提出那个敏感的问题来。妈妈自从看见爸爸还在我未出生前就如此关注我的成长，妈妈悔不当初，怎么可以随口就答应了芳的要求了呢，而妈妈也觉得：我对于她和爸爸来说，才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爱情结晶，她和爸爸都不可能放弃我了。但当初话已出口，现在怎么跟这对热情的夫妻解释呢？

我很快就长到十个月大了。一天，芳姨跟妈妈提出：“梅姐，你现在可以跟兰书记和兰奶奶提前打点边鼓了吧？”

“哦，让我考虑一下吧。”妈妈又只能采用拖延战术。

此后，妈妈心里一直犯嘀咕：灵儿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给他们的，但由谁来出面拒绝他们呢？由于自己事先曾经答应过他们，自然不能自己打自己的嘴巴，至于江嘛，他这么宠爱灵儿，根本都不敢让他知道这件事情。对了，还是让灵儿奶奶来做这个“恶人”吧。

聪明的妈妈叫过芳姨：“芳，这样吧，你先去探探灵儿奶奶的口风，好吗？”

“哟！不行，不行。我不敢去，好姐姐，你去说吧，求你了。”

“唉，好吧，那我就去试试看。”

狡猾的妈妈选择了一天爸爸到县城开会的日子，对奶奶开口道：“妈，胡主任和芳很喜欢灵儿呢，他俩结婚这么久也没有一男半女，可怜哦。你说好笑吗？他们居然跟我提出想要灵儿当女儿。”

奶奶警惕地盯着妈妈：哼，怪不得你俩姐妹相认！怪不得芳隔三差五来抱灵儿出去玩！原来你们是早有预谋的！

想到这，奶奶愤怒起来：“你什么意思？难道你想把灵儿送给他们？！如果灵儿是你从你家带来的，你想送给谁就送给谁，我管不着，但灵儿姓兰，是我们兰家的人！你们就别做这个梦了。”

妈妈慌忙解释道：“妈，您不要误会，我怎么可能舍得把灵儿送人呀，她是我辛辛苦苦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她那么聪明可爱，现在成了全家人的宝贝了，借水缸给我做胆，我也不敢呀！”

奶奶这才笑道：“知道就好！”

妈妈央求道：“妈，您可别跟江说这事哦。”

“哈哈，知道怕了。”

“嘿嘿，妈，您想让我俩吵架呀？ ”

“好啦，我不说就是了。”

“妈，您真是灵儿的好奶奶。”

“怎么？我不是你的好婆婆吗？”

“没有啦，您也是好婆婆了。如果我是婆婆的话，会骂得更凶的。”

“哈哈哈”

“嘿嘿嘿”

第二天，妈妈如实把奶奶的话转达给胡主任和芳了。那可怜的夫妻俩听得眼泪汪汪的。

他们后来也想通了，布柳区第一长官的宝贝女儿，岂是他们想要就能要的。夫妻俩后来也得到了一个被人遗弃的女婴，很是高兴。但没两年遇到精简运动夫妻双双回了原籍。妈妈很是可惜，但胡主任却说：“这样也好，当这个干部工资还不能买得一只鸡，不如回家自己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