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渡乌篷

出离

每个人的婴儿时期大抵都是幸福的吧，因为那个时候的记忆不在我们的人生中携带，尽管母亲跟我说那个时候是多么的贫穷，以至于母亲怀着我的时候经常饿得掉眼泪，更别说吃得上一半个水果，那是看都不曾看见的。当我大了一些，慢慢地我学会了走路，学会了抓握东西，学会了喝碗里的水，学着呀呀说话，一点点的走出了婴儿时期，步入了童年。

当时不觉得，现在想起来童年真好啊!我的家就在一个小山脚下，山上有两颗大核桃树，枝干粗壮，绿叶浓荫，叶子背面经常藏匿着会伤人的毛毛虫。这当然无法阻挡我们探寻世界的好奇心，都会攀着上树，躲在密叶间相互捉玩。脸是黑的，一天不洗手是经常的事，也别说洗头了，更别提洗澡了。洗澡就是在麦收的时候，爷爷在傍晚带领着我去河里打个滚儿。落日的余辉将玉米的影子拉得纤长无比，三两只蜻蜓披着晚霞的光泽飞舞在林间路口。光着脚踏过光滑的鹅卵石，就踩在细软的沙子上，被翻起的烟沙只稍有起伏又沉淀下去。水是那样的清澈，能看见修长的金鱼藻在水底舞动，游鱼们没有什么危险，没头没脑的地滑行。豆娘飞累了会憩靠在探出水面上丁点儿的水草上，那时候没学会静静的观望，总是用水溅到它们身上，把它们惊走，留下自己望着出神。齐密的谷子地里长着一种神奇的植物——野葡萄，当果实由绿变黑，它就藏在那里等着我去找寻，运气好的话会找到一大棵，要是没被别人发现过就更好了，一枝就能吃饱的，那可是我的美味。那个时候站起来可能还没有谷子高，爱听微风拂过，谷叶相互抚摸对方沙沙作出的声音。有时听见母亲在远处唤我的名字时还故意不出声，让她着急。当然也不总是美好，总会遇到从洞里溜出来偷吃粮食的田鼠和飘带一样从脚下蜿蜒而过的菜花蛇，不管怎样现在想起来是如此让我陶醉。有些画面在脑海中总是挥之不去：和妹妹守在灶台旁馋着锅里还没有煮烂的肉；宣纸糊就的窗棂在夜里嗡嗡的响；将晚里炊烟笼罩的灰色的屋顶；蓝天上浮动着的棉花团儿样的云朵；早晨青菜叶上凝挂着的露珠；蜘蛛网上被粘住的蚂蚱；沉默下来在屋檐下躲雨的麻雀；纤弱的在叶子上打架的草蛉；总跟在身旁摇着尾巴的黄狗；碧绿的青豆悬挂着的豆荚；院落里高大的让我害怕的树影；水缸里浮动着的葫芦做的水瓢；刚剥过青核桃洗不干净的小手；串在狗尾草上准备带回家的小鱼；姥姥偷偷留给我有些变质的点心……，一切都是那么的让人眷恋，可是那么好的童年却被我不经意的走过，还未来得及细细的体味，少年时期来临了。

仿佛学习的压力没有现在的孩子那么大，那时候盼着放假，放假以后可以去河里放家里的一群鸭子。盼着过年，不是为了好吃的，不是为了新衣服，是因为母亲会给我准备几挂100响的响鞭，我经常会把它们拆开，一个一个的玩儿，很有意思。胆子也变大了，独自一人去远一点的山上去摘野酸枣，红绿挂满了枝头，异常好看。也有做坏事的时候，把人家的玉米顺手牵下一两个，找些干草把玉米丢进去一烧，一会儿香味就会飘出来，嘴巴也会变得黑黑的，现在想起来真的很不懂事，同时又带给我那么多的不舍。

青年时期绝大部分时间就是在学校了，活动地点：课堂、操场、宿舍。接触的人：老师、男同学、女生。眼睛里装着课本、粉笔、黑板。另外还多了些莫名的烦恼。我的那几个室友有些个“下流”的，不是偷瞄女生宿舍就是在熄灯后说一些让人心跳的笑话。这些“败类”都不是“好东西”，现在真想他们哪。那时的暖气都不是很好的，冷了就把上铺的兄弟叫下来，两个人钻进一个被窝取暖。打着手电偷偷的看武侠小说，用被子把窗户遮住悄悄的喝酒，几个人递个眼色把一个碍眼的按在床铺上收拾个够。光阴箭一般溜走，再也不会回头，除了怀念还留下什么呢。

结婚后孩子的出生，向我正式宣布中年要来临了，挣钱养家成了主要任务，活动地点：单位、路上、家里。接触的人：同事、爱人、孩子。心里装着做饭、收拾卫生、辅导作业。另外少了些自由支配的时间，我的那个儿子是个调皮的精灵，没有什么错是没犯过的，真让人头疼。最怕的是过年，一年一年过得真快啊，一眨眼间，孩子就十多岁了，我得陪着他一同渡过叛逆期，现在的孩子真奇怪，有些让父母不明白。后来母亲生病了，患的是乳腺癌，我们在医院里生死线上挣扎了近一年的时间，总算熬过来了，当时的艰辛和不易是想都不愿意去想的。现在自己有了明显的变化，若不是用染发剂遮盖，两鬓的白发已经密不可数，记忆力下降，视力下降，颈椎也有了问题，可我依然觉得幸福，有父母陪着我，爱人陪着我，孩子悄悄的长大，小妹嫁人也有了自己的家，为数不多但真心相待的朋友。

我在想着，到如今总是在一步步的出离，这个过程在走出的同时也在走入，令人遗憾的是，我总习惯在走入下一个阶段时才回忆着上一个阶段的好。不远的将来，还会走出中年步入老年，走出老年呢？我又去了哪里？可想而知吧。我不要在老年的时候回忆中年的好，已错过了那么多，却原来活在当下才是最幸福的，活着真好！时间从来都不会停下来歇息，正因为如此我也学会了珍惜，珍惜身边的亲人；珍惜眼前的风景；珍惜每一次心动；珍惜自己的身体；珍惜餐桌上每一盘可口的食物；珍惜风中柔弱的蝴蝶；珍惜窗口路过的甲虫；珍惜每一片绿色的叶子；珍惜每一滴雨；珍惜睡在臂弯里的爱人；珍惜草棵里藏着的蟋蟀；珍惜高大的杨树上喜鹊筑就的暖巢；珍惜吊兰弯出的好看的弧线；珍惜伞竹孕育的细嫩的伞尖……

那天做了梦，梦见自己拿着小筐在田野里捥取我熟识的野菜，满处葱茏，雏菊遍地，空气清新无比，我的狗在旷野里撒欢儿的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