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景如画

我有一个梦，很久很久了，就是想寻得一方山水，并按自己的设想，将其打造成异于他人的小天地。

这个地方，毋庸太大，也不必奇、秀、险、幽，只要有趣就行。

最好有一条小溪潺潺流淌着。闲暇的时候，就沿着溪岸往上游，或者下游走走，一边欣赏她丰韵娉婷的身姿，一边聆听她叮叮咚咚的歌声。或者，干脆将整个身心都交赋与她，随她飘向遥远的天际……

渴的时候，就俯下身来，掬一捧清流，痛快淋漓地畅饮一番。累的时候，便席地而坐，同她谈谈天，聊聊地，问她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这当然有点可笑。谁不都知道，她从云雾缭绕的山巅而来，要到心驰神往的大海而去？

小溪微笑着，独自奔流。

从没见过这么清澈的小溪。真的，清澈得能看透水底黄黄的细沙，碎碎的卵石，青青的水草。但她顾不得这些，也不屑与人们交谈，一个劲地流啊流。

究竟流过多少个日出日落，月圆月缺，她从不细数。知道的只是，遇到沟壑，便悠悠地铺展开来，缓缓地漫过去。狭窄的隘口，就紧缩身躯，凝心聚力地挤过去。倘若碰到悬崖陡壁，也不见丝毫怯懦，往往是猛然一跳，于是，便有了“漱玉风生颊，跳珠雪溅肌。”很难想象，平日温顺纤弱的她，此时此刻竟如此的奋然不顾。

这地方当然不错，有溪流，绿树，碧草，甚至还有虫鸟的鸣唱。但我总觉得缺点什么，缺什么呢？对，缺少鲜艳的花朵。你想啊，满目葱郁，而没有鲜花领衔儿，该是多么的单调而乏味啊。对，应当在溪的一侧，种一片花海。繁华似锦，蜂飞蝶舞，小溪会更加浪漫迷人。种什么呢？就种薰衣草吧。薰衣草有着梦幻般的色彩，有着扑朔迷离的气息，何况，花期长达5个多月呢。白天，游人们在紫色氤氲的花丛中笑逐颜开。夜晚，情侣们在月光朦胧的小溪旁款款低语。无论白昼与黑夜，扑鼻而来的是薰衣草的阵阵幽香，不绝于耳的是小溪的低吟浅唱。这样的好景致，做梦恐怕都会笑出声来。

也许有人觉得薰衣草太香气，那就在小溪的另一侧再种些向日葵吧。向日葵土里土气的，朴素得就像这里的妹娃子。但山妹子也不是土得掉渣，腼腆中仍不失端庄与俊俏。

可以想见，当银色的种籽播下，也就七八天吧，新芽儿便羞赧地探出头来，先是低头弯腰，没多久就抽出直直的杆，圆圆的叶。乍看，杆和叶像用奶油洗过似的，嫩绿得让你不忍碰触。很快的，叶叶杆杆便拥挤成一片，像绿绒一般，厚厚地铺满坡上、坡下。也许是某一天，当太阳冉冉升起的时候，在一层碧绿的叶子上面，便闪出一朵杯口似的小花来，黄黄的，艳艳的。紧接着，一朵、二多、三朵，大片的向日葵也跟着开了。眨眼间，绿波之上泛起一层金黄……

你不能陶醉在花丛中没完没了，前面的风景或许更让人沉迷。自然，有小溪就少不了湿地，它可是小溪醉酒后的杰作。不用登高，只需伫立溪边，便饱览一切。汀渚高低起伏，野草莽苍葳蕤。艳阳下，形状各异、深浅不一的水塘，像一块块亮晶晶的宝石散落在这片土地上，而静静流淌的小溪又宛如一条银色的链子，将他们有机地串联起来。低矮的灌木，蓬头散发地长着。有些半浸在水中，仍旧生生不息；有的虽已干枯，但仍像一件铁制艺术品安插在泥淖中。一棵老柳树，不知为何就横卧在小溪上了，密麻麻、灰蒙蒙的枝条地垂到溪水中，但小溪还是在它身下找到了出路。那些“宝石”也没闲着，哪里成了虫孑们的天堂。成群结对的小蝌蚪，甩动着尾巴快乐地游来游去；一只金黄色的小瓢虫不慎跌落，在平静的水面上不停打转转；水黾浮在上面一动不动，但向猎物发起攻击的速度，完全可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形容……

继续行走，不到500米吧，一座牛背似的山梁挡住去路。但小溪不愿跟它较真，在它脚下莞尔地画了一个弧，继而西去。等拐过这道梁，地势更洼了。小溪便在此停下脚步，歇憩起来。但就这么一歇，便形成一个不大不小的湖泊。但见，湖边柳树成荫，蒲草连片，水面不时冒出水花，不知什么东西在里面撒欢。这里可是垂钓的绝佳地。你想啊，与案牍劳形之余，呼朋唤友，欣然来此，一边扬杆垂轮，一边观水光山色，何其悠哉乐哉。

钓着，钓着，突然发现前方水草相连的滩地上，蠕动着白花花的一片，遂起而探其究，但还没及至跟前，呼啦啦全都飞将起来，原来是一群白鹭。望着展翅远遁的白鹭，募的，李清照的“惊起一滩鸥鹭”的诗词会浮现在脑海。当然，此时不是日暮，此地也无溪亭，更非荷花深处，但如果有一酒家，谁都愿意“沉醉不知归路。”

遗憾的是，这里没有酒家，而且，在这重山峻岭，要寻得其他酒家也着实不易，但若到附近山村吃点野味，喝点小酒似乎也不甚难。因为树隙闪亮处，有一村落若隐若现。那村不是人间仙境，但背依青山，临溪而居，该是一处上乘宝地，难道是当年牧童遥指的杏花村？

村前有一座石桥。小溪从桥下流去，路从山那边爬来。桥不长，也就三四米，桥面由若干条石垒就，式样与情调，恐怕千百年来都未曾改变。村也不大，几十多户人家。柴门草舍，石头老屋，尽染岁月沧桑。村口立着一盘石碾，似乎还哼着古老的歌谣。旁边空闲地上有一个麦秸垛，一只老母鸡带着五、六只小鸡，在散乱的麦秸里找虫吃。街上没有人迹，也听不见院内有人言语。只有一家柴门里的小狗，听得生人来，“汪汪”地叫了几声，随后就悄无声息了。

街道两侧没有杏树，而是成行的石榴树，有的果实已有核桃般大小，但花还开着。我想，石榴花盛开的时候，小村是何等的红红火火。

靠近溪水的地方，错落着几块菜地，都用篱笆围着，各种时令蔬菜长得肥美。红红的西红柿，青嫩的菜椒，紫色的茄子，翠玉的芸豆，比赛似的争鲜斗艳。也有低调的，土豆在泥土里默默地长着，豆角在藤架上不动神色地爬着，南瓜的叶子像把绿蒲扇，蒲扇下，喇叭似的黄花想努力地挣脱出来……

我不能再设想下去了，那样读者或者游客会腻烦的。当然，如果你提议，再种些杂粮，譬如，高粱、谷子、豇豆、地瓜、花生等作物，或者添置些健身设施、农耕用具之类，我也不反对。是该为孩子们想想了。现在的孩子，被溺爱和分数的魔咒，蛊惑得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了，礼拜天或者寒暑假，让他们来此长长见识，活动活动身心，倒是一桩美事。

信不信由你，来到这里，吃喝都不成问题，不用预约，随时都有人热情相迎。只要你爽快地摔下百元大钞，我保证，无论那家都会给你杀只大红公鸡，然后再配几道农家小炒。酒可以放开量饮，饭可以敞开肚皮吃。我说过，山里人就这么实在，你敬他一尺，他敬你一丈。跟这里的人交朋友，用不着斯斯文文。

对了，若来此地休闲，不用再结草为庐。不少村里人都进城住高楼大厦去了，腾出来不少院落。乐意的话，可以租住一套。种些许梅兰竹菊，藏若干子云诗曰，也过一过“当垆沽酒味，临溪煮茶香”的日子。酒水尚需自备，茶叶嘛，不用龙井，休提祁门，小溪水冲沏的凡花野草，比什么都好喝，都保健。

哦，如果寻得这个地方，我会给她起一个好听的名字。不叫什么世外桃源，陶公早在一千六百多年前都想到了。还是琢磨个生态点的，时尚点的。就叫条水涧·芳草地吧，如何？

不过，需要提醒的是，此地与俗不可耐格格不入。豪华车辆、名牌服饰与这里无缘；铜臭重者，官瘾大者，也谢绝入内。我怕人世间的浑浊之气，玷污了这方净土。没什么好商量的，就这么定了。

                                  2014年4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