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景如画

前个时期，有感于官二代、富（星）二代频惹祸端并身陷囹圄的报道，本人连续写了几篇关于家庭失教的杂谈。不知读者有何观感，反正自己觉得快成祥林嫂了。于是发誓，再有此类话题一概装聋作哑。不料，今年3月9日晚，全国“两会”新闻中心举行网络访谈节目，国家邮政局官员的一席谈话，再次碰到那根爱发议论的神经。他说“由于快递业务的便捷，眼下，高校学生把积攒的脏衣服寄回家洗，再通过快递寄回来，成了邮政的一种新业务。”你瞧瞧，本来苟延残喘的行业，靠着大学生们的“恩赐”，硬是起死回生，难怪司长大人喜形于色了。司长大人是高兴了，然而，这事却像石头一般重重压在本人心头。一个多月来，我是控制、再控制，然而终于控制不住了，按赵本山的话说，再不说会憋疯的。说，当然不说邮政业务的事——那是邮政官员该操的心，要说就说洗衣这事——为什么大学生愿意寄，家长愿意洗？为什么一个寄的那么心安理得，一个洗的那么无怨无悔？为什么？

为了搞个明白，我破天荒熬了几个通宵，不停地查阅古今中外有关家庭教育的书籍，希望从中寻得有关论述洗衣的蛛丝马迹，但终无所获。正当心灰意懒之时，还是一篇小学生的作文指点了迷津——中国特色。哦，中国特色，想想也是。中国之社会，向来崇尚亲情，于是，尊老爱幼便成为祖祖辈辈引以为豪的传统美德。尊老姑且不论，爱幼呢？看起来简单，其实深奥地很。因为自有文字记载以来，世世代代总有人不停地求索，不断地争论。光阴荏苒至今日，此类问题似乎更无解了。譬如吧，由于孩子少了，有些家长固执地认为，只要提供丰裕的物质基础，只要创造良好的学习环境，就是对孩子最大的爱护。孩子也会顺理成章地成为优秀人才。而把对孩子习惯、性格的培养则放在了次要位置，甚至不管不顾。于是，要钱慷慨应允——累死累活，砸锅卖铁，在所不惜；要时间充分满足——吃喝拉撒等等等等一律包办。可惜，这种疼爱并没有收到预期效果。不是吗？听话的成了课本的奴隶，学历高高，处世能力却平平；逆反心理较重的，则你东他西，罔顾学业，有的甚至走向违法乱纪之路。这样的案例，不用费劲，俯拾即是。可悲的是，持这种观点的家长还为数不少，有的至今沉浸于此种畸形的教育观中不能自拔。他们像看客一样，眼瞅着李天一案件一次又一次地重演而昏然不醒。只要不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们总是一个冷观者，或者只是一个评论家。他们最大的愿望是“幸免”。

那么，孩子又是如何想的呢？我不清楚。可能以为洗衣是小事一桩，不值得大惊小怪；或也觉悟了，而没有足够的意志去改变它。这是最要命的。因为，他们还没有清醒地认识到，世上从没有什么救世主，父母也不能跟自己一辈子。美国作家爱默生曾说过：“一个人不管好坏，必须自己把握自己的命运。虽然广阔的宇宙不乏善举，可是若不在自己得到的那片土地上辛勤耕耘，一粒富有营养的粮食也不会自己送上门来。”我想，爱默生老先生可能说给他们国家的孩子听的，中国的孩子要啥父母们几乎都满足的，用不着担心。不同之处在于，他们的孩子能创造自己的人生，我们的孩子只会坐吃山空。试想，连简单的家务劳动都不让做，自然惯出孩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坏脾气。而坐享其成，好逸恶劳，高高在上的恶习一旦形成，乖戾之气，跋扈之风便随之而来。不客气地说，坐吃山空的后果尚属轻的！

说起来，洗点衣服算不得什么。它既可以锻炼孩子的体质和审美能力，又可以增强其责任感和义务感，何乐而不为呢？古时小学有“始于衣服冠履，次及言语步趋，次及洒扫涓洁，次及读书写文字及杂细事宜”的校规。这说明，古人很重视孩子习性的培养。他们觉得，任何事情都有其逐渐积累，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即所谓“积羽沉舟，群轻折轴”。而优秀品质的养成更是在点点滴滴的微小琐事上，靠经年累月的培养才形成的。正是基于这种忧患意识，古人才有了“黎明即起，洒扫庭除”治家格言，也就有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古训。如此来说，洗衣还绝非小事一桩。

诚然，不能从能否洗衣来预测孩子的未来，但即将毕业踏入社会的大学生们，如果动手的意识这么差，其独挡一面的能力便可想而知。假如我是一名主考官，我会慎重地打个问号，因为那种不会干小事的人，也终究干不成什么大事。

毋庸置疑，正是家长有意无意的越俎代庖，剥夺了孩子应有的磨炼机会。有时我在想，如果没有家长的“多管闲事”情况会怎样呢？结果还真出人意料。“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家贫出孝子”，“有山靠山，无山独立”，“纨绔子弟少伟男”。前人的经典名句似乎成了一个个佐证。从当今看来，毛泽东的父母不会指导他打江山、闹革命，邓小平的父母没有陪他到欧洲追求真理，18岁就干红军师长的林彪，父母亦不可能在他背后指指点点……就是今天，那些“北漂”、“南下”“留洋”闯世界的孩子，又有哪个父母给他们洗过衣服？

再睁眼看世界，工业革命后的西方国家，自然也经过“富二代”、“官二代”的痛苦历程，但痛定思痛，他们摸索出了一条让孩子自由、独立、平等、自强的家庭教育观，并形成社会共识。事实也是如此。他们的孩子，从小就养成相信自己、依靠自己的良好习性，即便父母有车，上学放学也不用接送。既便父亲是亿万富翁，18岁之后自己也要养活自己。美国前总统里根的儿子失业，国人觉得十分荒诞，但美国人眼里再正常不过。依老、啃老，在那样的国度里是没有立身之地的。

但这样的良药，却很难医治国人流行的“疼爱”病。有家长冥顽不化的思维在先，便有孩子大树底下好乘凉的恶习于后。只要家长的观念不来个彻底变革，李天一的悲剧还会一直演下去。

说到底，洗衣是一件小事，而乐意洗衣是一桩美事。庄子曰，美成在久，恶成不及改。惨痛的教训，已将“洗”与“不洗”的利害涤荡得一清二楚。那些忙着寄衣服的大学生们和忙着洗衣服的父母们，到幡然醒悟的时候了。

多有通情尚且达理的父母，方有勤思善做、自强自立的孩子。

而这样的孩子，才是民族的希望！

                                   二0一四年五月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