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景如画

一提及厕所，许多人脑海中立马浮现不雅、不洁、不可告人等画面。但人既活着，就需吃喝，要吃喝就有拉撒。所以，不管承认也好，否认也罢，厕所这东西，总会如影随行地跟在屁股后面，你想甩也甩不开。

远古的时候，人类痴昧愚顽，随吃随排，对厕所似乎没什么概念。慢慢地，随着羞耻意识的增强，厕所也就应运而生了。据《周礼》记载，国人三千多年前就在路边道旁建有厕所。那时称厕所为涸藩、圊。后来，人们嫌其太文绉，更由于用茅草遮蔽，干脆称之“茅厕”了。我的家乡山东，是古文化的忠实传承者，直到上世纪80年代，还茅厕茅厕地叫着。当然，也有叫“茅子”或“茅房”的。近年来，农村面貌地覆天翻，连沿用上千年的“茅厕”称谓也退出历史舞台，“厕所”便一统天下了。但此称谓并不那么牢固，没多久，卫生间，洗手间，“一号”，No.1，WC等绰号便轮番登场。更有导游小姐不知是拿来还是自创，什么歌厅，观瀑亭，听雨轩，轻松阁等等喊个没完。新近，有网友去台湾宝岛，憋了大半天找不到一处厕所，一打听，才知道人家哪里管厕所叫化妆间，就在眼前晃来晃去的，别提多郁闷啦。也有更好笑的，江西有家菜馆的厕所叫解放区，河南一处农家乐的厕所叫派（排）出所。你瞧瞧，真不知这些家伙们安的什么心。但纵览神州大地，别看名称换了一茬又一茬，内容似乎没多大变化，尤其农村，照样的惨不忍睹，照样的臭不可闻。

虽然如此，该去的总要去，不该去的，你去哪里干什么？偷窥啊？

话虽这么说，人们倒不敢小觑厕所，为什么？好像庄子他老人家说过“道在屎溺”的话，所以，即使食不饱腹，衣不避暖的过去，家家户户还是有厕所的。但有归有，多有应付之嫌，用得也不讲究。“一个坑，两块砖，三尺砖墙围四边。”说得是平原；山区则是“一堆乱山石垒砌，若干槐木棍捆扎。”也因地势高低之故，便在厕所上面胡乱搭些树枝、秸秆之类，以防被走在头顶上的路人瞅见。外面的人是看不到了，但茅坑里的东西自己是一目了然的。特别是夏天，白花花的蛆虫争先恐后地蠕动着，有的甚至爬出坑外；成群的绿豆蝇在半空嗡嗡地飞着，个别的还偷偷飞到饭桌上尝尝窝窝头的滋味。那场面绝对让城里人瞠目结舌。再说嗅觉吧，也因为是旱厕，加上有的人家太懒，不知道用土或草木灰覆盖，弄得满院子臭哄哄的。过去，形容某某人不讲卫生，说是“闻着味儿就能找到他家”，此话一点都不夸张。南方的乡下咱没亲戚，自然不晓得人家的厕所咋样。听说都用马桶，也不知如何使用。我想，如厕的造型肯定比北方人雅致些。只是觉得，成年累月地一大早就到河边洗涮，怪麻烦的。都市的厕所，与农村的本是同根同祖，现在却形同陌路。究其原因，是因伺候的屁股不同——一个有文化，一个没文化。顺便说一句，最令乡下厕所瞧不起的是有些蝇营狗苟之徒，在墙壁或厕门上信手涂抹些淫词艳画之类的东西——有本事，你也到乡下显摆显摆？！

农村的旱厕虽然简陋，虽然目不忍睹，总算还有。新近，看了一篇报道，说是印度农村，没有厕所，人人都露天方便。遂大吃一惊，甚至怀疑是胡编乱造。等上网一查，才知真的。如此一来，最惦念的还是女同胞的方便问题。还好，她们每天有两次解手时间，一次是黎明，一次是傍晚，而且都须往自家田里跑。农田忙碌的时候呢，再转移到荒地或野树林里。为什么呢？是他们固执地认为，在家里建厕所太脏、不吉利。为改变这种陋习，从开国总统尼赫鲁开始，历届国家领导人都大讲特讲农户建设厕所的好处，甚至拨出专款扶持，但痼疾难改，收效甚微。同样是文明古国，差距咋这么大哩。

中国的农民不像印度人那么死板，不但有厕所，而且不断摸索如厕的行为艺术。由于不分男女，又不像城里有门可关，所以，为避免不必要的尴尬，一般说来，女士们都在男爷们不在家的时候方便；男爷们虽无此顾忌，但如厕时会不停地咳嗽，以示有人。年纪大的老爷爷更是讲究，如厕的时候，总把烟袋或扎腰带子挂在门口，以防有人擅入。也有个别情况，譬如，儿媳内急，又赶上老公公在里面，她便站在猪圈旁大声地同老婆婆说话，一会儿说猪掉膘了，一会儿说该出粪坑了，直到老公公出来为止。出来的老公公脸臊得通红，但也只得说些“是该加点豆饼了”，或者“是该出粪坑了”之类的话，要不，怎么圆起场来？碰到不懂如厕礼数的，麻烦就大了。台湾女作家龙应台到黄土高原采风，面对那里的田头厕所是万般纠结。她在《对公共厕所的研究》一文中写到：“人家站着你蹲着，人家穿着衣服你半裸着，人家从高处俯看正在用力的你”。但纠结归纠结，最终还得俯首称臣。只是心有不甘的她，蹲在坑上还费劲的琢磨：究竟是该脸朝外，还是脸朝内呢？唉，我猜测，这位大作家，此时此刻，恐怕会脱口吟出“如厕难，难于上青天”的诗句来的。

其实“如厕难”的盛况，不止我们的大作家碰到，我自己也经历过。有一个夏天，打完篮球后去旁边的公共厕所方便，由于急切，一进门，便踏入污垢、浊水之中。旋即“哇”地一声，便窜了出来，紧跟着，便在土里连连地搓鞋。这情景宛如一场噩梦，深深地刻在记忆里，都这么多年了，还难以忘怀。所以，我是百分之百的厕所改革者。

说道底，厕所不仅是经济实力的象征，更是文明程度的标志。正因如此，不少仁人志士都对此进行了不懈地探索。晚清戊戌变法的先驱者康有为先生就有过构想。他在《大同书》里对大同厕所有过深刻的描述，可谓是他的中国梦：“以机激水，淘荡秽气，花露喷射，花香扑鼻，有图画神仙之迹，令人起观思云，有音乐微妙之音，令人刻平清静……”时代发展到今天，复兴梦成为街头巷议的话题。怎么复兴？复兴什么？实在值得深思。窃以为，复兴的大块地盘在农村，人口的大多数也在农村。民族的伟大复兴，还要看看这最基础的表现——都还蹲在两块砖支起的茅坑里，你复兴的了吗？我想，什么时候，步入农村厕所如入芝兰之室，实现中华复兴的时刻也就不远了。

写着，写着，突然有些涨意，不好意思，就此打住，因为我要去厕所了。

                             2014.9.25